一大清早,陆谷用忙碌躲避沈玄青,被抱着睡了一晚,早上醒来沈玄青神色自若放开他,可他没法这样泰然。
原以为吃喝后沈玄青又要带狗进山,没成想今日不去了,高高大大的年轻汉子提了较长的砍刀,说道“离这儿不远有片竹林,我去砍些竹子回来好编竹笼,你去不去”
他眼神带着期待,话说完都没走,明显是想一起去,陆谷再不聪明,这点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犹豫后点了头。
沈玄青悄然松口气,昨夜陆谷的动静他知道,怀里人动的那样明显,他不可能没醒,只是出于某种私心,他装作睡沉了没松手,怀中温软让他得以一夜好眠。
陆谷背了空竹筐,里头就一把柴刀,沈玄青背着砍刀和麻绳,虽是在山里,但他俩还是锁了门。
狗在林间小跑,到处嗅闻,时而抬起后腿对着树根撒尿做标识。
走了约有两刻钟,陆谷瞧见前边暗绿色的竹林,沈玄青说里头有秋笋,不如春笋脆嫩,但能跟肥头鸠炖老汤吃,还能焯了水做腌菜,不过他俩就一个咸菜坛子,还没吃完,这会儿不用腌。
于是到地方后,沈玄青自去砍竹子了,他在竹林间找笋,因见他往一旁走,大灰还跟了上来,两条细犬在林间散开,找到个坑洞什么的就刨一刨,有时还歪着脑袋耳朵竖起,看着挺机警。
它们散开的时候,总在沈玄青能看到的地方,至于陆谷,这竹林比前山的更深更幽静,他也没走远,一转头就能看到沈玄青,也能听到砍竹子的动静。
秋笋挺大的,他握着柴刀用力砍了好几下才砍断掰下,既是只炖老汤吃,一根大秋笋就够了,能切不少呢,但来都来了,他还是砍了两根。
竹林的路他记下了,往后再做秋笋,自己就能过来找。
长竹倒下,在空中发出沉闷的风声,陆谷挎着竹筐走过去,跟看向他的沈玄青小声说道“进来时我看到外边有菌子,我找找有没有能吃的。”
沈玄青哪有不应的,还说道“你喊声大灰,让它跟着你去。”
在山里带上狗是足令人心安的事,陆谷听了他的,喊一声后大灰果然就跟着他走了。
村里有人吃毒菌子死了,那是小时候发生的事,陆谷一直都记得,所以只敢采自己认识的。
他今日运气不错,找到一簇黄皮菌,菌朵很大,一朵就能炒半碗,更别说这一窝好几朵。
沿着树底下找,还能听到咚咚咚砍竹子的声音,他时不时就回头看一眼,怕走远了看不见竹林。
对不熟的山林,小心为上总是好的,不然误入了密林子,放眼望去都是树,根本分不清方向,更别说走出去了。
有的菌子面上看着好,拿起一看被虫蚁啃烂了伞盖底下,他就扔了没要。
一路走一路找,许是深山里头人少,菌子也还没腐坏,叫他找到不少,这两天吃不完还能晒成干,留到深秋和入冬吃,是不怕采多的。
等他发觉听不到砍竹子的声响,就赶紧喊大灰往回走,找菌子时不觉得,往回路走才知道他走远了好一段。
还没进竹林就看见沈玄青出来了,见他回来脸色才没那么差了,开口“我正要喊你。”
在山里找人只能用喊的,陆谷又带了狗,大灰耳朵比人还尖,叫一声就循着声音奔来了。
陆谷连忙说道“我找菌子时没注意,走远了。”
怕被责怪,他还把竹筐拿给沈玄青看,小心翼翼邀功讨好。
沈玄青看一眼筐子里的菌,还挺多的,因看出陆谷的惧怕他面上越发和缓,说道“嗯,没事就好,竹子砍好了,待我捆好拖回去。”
没有训斥的话,陆谷心中稍安,背好竹筐又跟沈玄青一块进了竹林。
六根长竹的分量着实不轻,沈玄青用麻绳把竹子捆在一起,扛起竹根这头在肩上,竹身竹稍拖在地上,人在前边走费些力气也就拖拽回去了。
当然这是对他来说,若是陆谷的话,扛两根竹子都够呛,刚砍下来的湿青竹长得如此高,还真没那么轻。
还没出竹林呢,两只细犬在地上一阵猛刨,就从土洞里叼了只好大的竹鼠出来,它俩还都咬着拽着不放,喉间低吼着争夺,还是沈玄青呵斥一声,灰白细犬便松了嘴,由黑狗叼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陆谷看着野地里那些艾草,在陆家的时候,杜荷花买了布头和彩绣线会让他做香袋药囊,无论香袋还是药囊,都会放些艾叶进去。
那天卫兰香买彩线的时候他就动了点心思,他亲娘在的时候有一手好绣活,将那香袋药囊绣的精巧漂亮,在镇上卖得还挺好,所以他娘那时手里有点钱,让他小时候过过几天好日子。
他娘去得早,以至绣活他没学全了,但也有几分,绣个药囊不成问题,就是他一个铜板都没有,没钱买布头跟绣线,而且也没药材。
跟沈家人开口要钱他没那个胆子,不过在看到红彤彤挂满细枝的枸杞后,他心中微动,便有了主意。
就算枸杞子便宜,卖得多了也是钱,而且山里有不少好东西,只要下功夫去找,总能找些卖钱的。
若真卖得了钱,就算不买布头彩线,起码能让沈玄青高兴些,说不定,还能给他几个铜板,这样他就有钱了。
想到这里,陆谷悄悄看了眼扛着竹子走在前边的沈玄青。
他胆小嘴笨也没主意,但心里是有一点私心计较的,他知道沈玄青是个好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样主动想法儿挣钱,不然就跟杜荷花一样,把钱全拿走了,他连一个铜板都没有。
他自己在心里悄摸盘算,也不敢声张,只留心回来的路上都有什么。
及至到了院落外面的空地,沈玄青把肩上沉甸甸的青竹扔在地上,转动了几下肩膀才去开锁。
黑狗把已经咬死的竹鼠放在地上,一连叫了好几下,示意帮它烤了好吃肉,沈玄青没理会它,推开门后从陆谷背上卸了竹筐拎进去。
“我去河边杀鸟,有个药炉在矮屋里,你找找看,待会儿用那个炖老汤。”他边说边取了那两只肥头鸠,昨天用弹弓打下来的时候就死了,刚好弄个荤腥吃。
陆谷自是应了,按他的话在矮屋里寻觅一圈,找到蒙了一层厚灰的药炉。
这是老猎户当年用的,沈玄青年轻力壮,这几年没病过几次,偶然有个伤寒喝碗姜汤就扛过去了,药炉基本就没用过。
炖老汤火候要久,晌午是吃不着了,而大锅要炒菜做饭不能被炖汤给占了,好在还有这个东西。
他俩各自忙碌,一早上就这样过去了,饭后沈玄青在院门外削竹子,外边空地大又宽敞,他坐在凳子上,想起那只麻尾竹鸡,就对收拾完厨房的陆谷说道“你看看竹鸡如何了,剁的鸡草看它吃没吃。”
陆谷到后院去看,昨天夜里沈玄青给竹鸡受伤的翅膀敷了草药,好歹让它活几天别化脓发臭,早起还给弄了些鸡草。
见鸡草少了些,竹鸡看见人来还咕咕叫了几声,躲在角落里,陆谷就知道该是没事了。
“鸡草吃了,也会叫了。”他到院外跟沈玄青小声说道,说完也没走,顿在原地似有话说。
这院子朝南,屋前太阳很大,沈玄青觉察出他的犹豫,便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陆谷这才低声开口“我,我想烧水洗头发。”
他这般胆怯不是没理由的,在陆家多用点柴都会被骂,虽说沈家人没亏待过他,但小心使然,做什么告知一声,由得人家说好了,他才能放心些,不然沈玄青干活,他却在洗沐。
沈玄青顿了顿才道“烧就是了,水够,柴也够。”
末了他低声又说“你只管使,想如何就如何,不必同我见外。”
这番话让陆谷怔了怔,最后满眼感激,小声连连应道“好好。”
月落日升,循环不断,眨眼几天就过去了。
陆谷渐渐习惯在山里的日子,白天沈玄青带着狗出去打猎,他做饭等待,闲了干活编竹笼,趁着这几天日头好,他还把被褥拆洗晒了。
这两天他在外边野草丛中折枸杞子枝,山里的草丛高又脏,回来免不了带一身尘土。
那晚的羞窘让他学了个乖,趁白天沈玄青不在的时候烧水擦洗,晌午又有太阳,洗了头发也不怕冷。
沈玄青擦洗勤快,让他也不敢脏了。
晌午刚过,还不到申时天就变了,乌云聚拢,遮住了太阳,天空灰蒙蒙的,陆谷在门外张望,没多久他远远听到有狗叫声,就知道沈玄青回来了。
幸好今日回来得早,待吃过饭就下起雨来,雨势不小,啪嗒啪嗒打在屋檐地面。
竹鸡被赶到柴房中避雨,兔笼子也在里边,晒得枸杞子已收了,院里再没什么被淋着,陆谷闲着无事,天还没黑,就坐在堂屋里一边编竹篮一边听雨,房里没有堂屋亮堂,他又舍不得点油灯,只能坐在这里。
至于沈玄青,发觉今日陆谷身上有野澡珠的干净味道,显然是洗过了,他不愿在自己夫郎面前脏污,失了面子,烧了水这会儿正在厨房洗沐。
待头上身上都干了后,厨房门才打开,陆谷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沈玄青长腿一迈,几步从雨中跑进来。
他停了手里的活,嗫喏几下不知说什么,也不敢去看沈玄青眼睛,只得低闷了头。
沈玄青也不恼,他这几日早出晚归,只有夜里能趁陆谷睡了后抱着,今天回来得早,能让他跟夫郎多待会儿,心里头高兴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