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平时对你不假辞色、偶尔还会咬你一口的很独立的小狗。
看得紧巴巴地还不停往外跑呢。
但偶尔也会有冷不丁什么时候, 冒出些微小的细节。
让人觉得他仿佛骨子里还是恋家的。
但又很难说是不是人类的自作多情,人类从来如此自大自负自以为是。
黑暗遮挡了太多细节,谢疑垂眼看着苏知微微晃动的柔软的发顶。
青年的发梢随着主人的落在他颈侧, 扫出一片细微的痒意。
缺乏的光线使得人的轮廓边缘都跟着模糊起来。
一切都显得柔软又乖顺。
谢疑静静地站着,脊背随着发梢在他颈间移动的轨迹, 有几秒钟绷得僵硬笔直,几乎成了一张拉紧的弦。
有那么一会儿, 他脑海抑制不住地冒出一种古怪的念头:
要是现在把苏知吃下去就好了。
这样怀中的人就可以永远停留在这样, 仿佛在眷恋他的时刻。
但他只是那么站着,一直没有再动作。
任凭苏知没头没脑地在他肩颈间拱。
苏知脑子晕乎乎的一连闻了好几下。
直到他的鼻尖蹭到男人的颈侧,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 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动作有多诡异。
一下子愣住了。
“……”
好奇怪,奇怪,他在干什么?
他怎么会追着一个人想要闻他身上的味道啊?
他又不是谢疑那种变.态!
脑海中涌出这个认知的瞬间, 一股热气冲上苏知的脑袋。
短短几秒钟,就快把他自己蒸熟了。
他一下子打直身体, 羞耻地猛往后退。
谢疑按在他颈后的手掌已经卸了力气, 一时没防备住, 倒还真被苏知给挣脱了。
苏知一门心思想跑路,都没注意到自己站的位置, 后腰差点撞上玄关的柜角。
还是谢疑反应过来,伸手帮他挡了一下, 才没真的撞上去。
肉.体和柜子相撞,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
苏知意识到什么, 顿时也顾不上羞耻了,反手去摸索谢疑拦在他后腰的手掌。
他又不敢用力地碰,只模糊地碰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 上面淡淡的青筋脉络,问:“碰到了吗?”
他说着,一边伸手去够灯的开关。
“啪。”
这一次,灯被顺利地打开了。
玄关旁有个总控开关,整个一楼客厅瞬间灯火通明。
在黑暗中待了会儿,苏知还有些不适应。
灯亮起的顺眼眼前出现亮色的光圈,眨了几下眼睛才反应过来。
他把谢疑的手从他身后拉出来,垂头去看。
男人的手背出现了一道划痕,大约有一道指节长,正在缓缓往外渗细小的血珠。
并不算很严重。
苏知仍旧记得他曾经和谢疑打架,被男人按着气得咬他手掌制造出来的伤口,就比这个严重多了。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此时胃部不舒服。
他乍一看到血珠从谢疑的手背上渗出来,猝不及防胸中闷了一下。
苏知抿了抿唇角:“你去沙发上坐,我去拿医药箱。”
他转身跑到客厅去,从角落中找出备用的医药箱。
这栋别墅中几乎每个房间都放了一套医药箱,很难说不是因为苏知老喜欢和人打架,为了以防万一准备的。
谢疑很沉默,他听话地坐到沙发上。
看着苏知弯腰在架子上翻找,他的记性似乎不太好,找了好几分钟才拎着医药箱回来。
弯下腰帮他处理。
很专注的模样,纤浓的鸦羽微微垂着,苏知的眼睫纤长,从这个角度看像两把小刷子一般。
很浅的伤口,就是擦破了一道皮,冒了几颗血珠子后自己就停止了。
这种程度的划伤没什么需要特殊处理的地方,抹上碘伏,贴两张创可贴已经是很郑重的善后方式了。
创可贴上一股药味,给苏知熏得打了个喷嚏。
处理完毕,他把男人的手放回膝盖上,说:“记得别碰水。”
谢疑:“嗯。”
苏知困惑地嘀咕了一句:“奇怪,阿姨不在吗?我还没吃晚饭呢……”
谢疑:“给她放假了。”
苏知刚想问“怎么忽然给她放假”,猛然想起来,从前每次他要和谢疑“打架”的时候,或者谢疑单方面想要收拾他的时候,都会清空别墅中的其他工作人员,给他们放假。
这算是两个人在漫长的针锋相对中,为数不多的默契之一。
苏知是因为要脸,他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和谢疑闹成那样,感觉跟两个小学生斗殴似的,而且斗殴之后的事情就更不能看了,如果被工作人员撞见他会恨不得离开地球的。
——虽然最后他们猜也能猜得差不多。
谢疑估计还是因为他那古怪的占有欲。
如果不是要保证苏知的生活质量,他估计都不会让第三个人走进这栋别墅。
居然把阿姨都赶走了。
这么看的话,谢疑今天这是准备对他干坏事?
哦,是因为他今天和谢行舟见面的事吧?
不知道那个人和谢疑是什么关系,看年龄应该是平辈……
看来谢疑和谢家的关系是真的很差很差。
这件事居然能够这么刺激他。
苏知早就预料到谢疑会很快知道这件事。
谢疑对他的控制欲很强,他总能有办法知道苏知的一切行踪,无论苏知跑到哪里去,不出几个小时,总能被精准捕捉到。
苏知上辈子已经体会过很多次这一点。
是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对谢疑隐瞒这件事。这件事也不是他故意设计的,他是顺手钓了个鱼,但鱼什么时候上钩他可控制不了。
就是没想到谢疑会因为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其实就是在公共场合碰了个面,况且苏知今天是很正常的工作流程。
……
重生之后,因为他的态度软化,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再剑拔弩张的时候了。
但刚刚谢疑的一句话,一瞬间让苏知想起了那些回忆。
苏知和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对视数秒。
终于发现了他回到别墅后没来得及注意的那些细节。
谢疑的眉眼间凝着一股湿冷的郁气,即使略微散去了,仍旧能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好。
黑眸幽沉,专注地看着他,眼底仿佛凝集着晦暗的云。
苏知开灯后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不好,但没放在心上,还以为他是手被划伤了,疼的。
但是他也忘了想想,谢疑这种被他咬出深深牙印的伤痕都眉头不皱一下、反倒更兴奋的忍耐力,怎么会因为一个血都没流几滴的小伤口,露出这种表情。
空气又安静下来。
苏知不知道为什么喉间哽了一下,像塞了一团棉花一样,干涩。
过了几秒钟,他把手中只用了两根的棉签盒扔回应急医药箱中,发出“咚”的一声。
视线移开,嘴上重复了一遍:“饿死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有点冲,也不知道只是因为腹中的饥饿,还是带上了自己都不知道的一点委屈和不满。
谢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看到青年不满得微微蹙起的眉头。
牙根微微用力在脸颊上咬得鼓起一个小包。
看了几秒钟,忽地开口说:“……我给你做。”
他的声音微哑,可能是独自在别墅中待了两三个小时不言不语导致的。
苏知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楞了一下,转过来看他。
脱口而出:“我不想喝白粥。”
谢疑总共给他做过两顿饭,每顿都有白粥。
虽然做得没问题吧,但这种东西本身就很寡淡,苏知最近伙食太好了,被阿姨养的不知不觉有点挑嘴,展览会上的各种小零食他都不乐意吃,不然也不至于饿到现在。
苏知说完才觉得不合适。
他怎么还挑上了?
他这会儿是真的饿了,白粥也行啊,这个地方叫外卖都要好久。
况且谢疑煮的粥也不难吃,也不是不行。这么想想他已经开始有点馋了……
“不做白粥,”谢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做点别的,我最近看了点菜谱,学了一些。”
苏知:“啊?”
苏知反应了一下,想起他手上的伤口:“不对,不行,你别做,伤口不能沾水。”
谢疑已经在往厨房的方向走了:“都是处理好的食材。”
对哦。
苏知不去厨房,他都没意识家里的菜都是买的处理好的那种分装。
谢疑都这么说了,好像也没了不能做的理由。
苏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伸手把西装外套几下脱掉——这人在别墅中待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外套还穿在身上——只穿着衬衫进了厨房。
苏知的视线穿过厨房透明的门,落到谢疑身上。
他看见男人从冰箱里拿出几个鸡蛋和一盒青菜。说着不碰水、但还是把青菜拿到水龙头
不过是用的没受伤的那只手。
苏知勉强忍住了冲过去对他指指点点的冲动。
厨房的门隔音效果很好,苏知听不见一点声音,但看着男人不停忙碌的身影,升起的油烟气,还是能清晰地感知到他做饭条理清晰、有条不紊,并不是在乱做。
很像那么回事。
谢疑说的看了菜谱,恐怕是研究得很透彻。
这看着也太熟练了,配合上他本身沉稳的气场,苏知恍惚间还以为站在里面的是什么大厨,太有欺骗性了。
很难想象这人前几天还和他一样是彻底的厨房白痴。
这阵子工作这么忙,还抽空学了做菜,这人真的不会累的吗?
即使是精力充沛再充沛的人,长时间连轴转还是会感到疲惫的吧。
是人,总会累的。
想着想着,苏知不知为何有点发怔。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不知不觉跑到厨房门口了,还把门缝扒拉开,探头进去看。
厨房中的声音和气味一起涌进他的感知中,像一卷被展开的幕布似的,瞬间鲜活起来。
光从气味上,苏知已经能给这道还没有出炉的菜打个八分——闻起来还真的怪不错的?
谢疑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苏知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
黑眸微微发亮,像只眼巴巴来讨饭的小松鼠似的。
真饿坏了啊。
谢疑手里还拿着锅铲,顿了顿,说:“很饿吗?马上就好了。出去等吧,这里油烟大。”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仿佛很平静。
独自在厨房中待了一阵子,男人眉眼间的沉郁又散去了许多,此时看上去已经和平时区别不大。
似乎是该松口气的,看起来谢疑不打算找他的麻烦了。
但苏知不知为何,意识到这点后并没有很轻松的感觉。
他看着男人重新转过去处理食物的背影。
谢疑的身材比例极好,衬衫内衬根本掩盖不住他本身的力量,肩颈和背部起伏间可以窥见肌肉的轮廓,他看起来更应该出现在健身房,而非在厨房中做饭。
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动静、涌到鼻端的食物的味道。
苏知的肚子生理性地咕咕叫了两声。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止指他空空的胃,连带着心脏也有一块位置,像是被人拧了一下似的。
心口莫名紧巴巴的。
他没有听话的出去等,而是忽然说:“谢疑,我今天跟着组长去展览会,看到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