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打算擦拭一下就好, 到了洗手间,却又变成了直接洗。
苏知没反应过来:“啊?”
谢疑:“你在这里,我能出什么事?”
苏知:“……”
也是哦。可能是因为昨天没休息好, 今天他的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反正,他人在这里看着,先前担心的那些谢疑在浴室中体力不支出意外的状况,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直接洗的话是会方便点,苏知“喔”了声, 把卫生间的暖设备打开。
但是……苏知还是有点紧张。
虽然说出给谢疑帮忙的时候, 已经做过心理建设, 但真正到了这里,他还是有点无措。
他当然见过谢疑洗澡的样子, 很多次他没有力气, 都是谢疑半抱半揽着他去浴室的, 有时候比较清醒的时候, 也会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忽悠过去, 按着洗个完全负作用的澡。
早就见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只是, 让他这么清醒理智地主动给谢疑帮忙, 还是第一次。
暖风机缓缓启动, 发出轻微的嗡嗡的响动,不大的洗手间内很快就有热风在鼓动,驱散走凉意。
谢疑开始解上半身衬衣的纽扣, 囫囵在床上躺了一天多, 这衣服已经皱巴巴的。
也就是他的身材撑着, 才不显落拓。
谢疑没动受伤的那只手, 只用单手解纽扣, 没有平时速度快, 略有些慢条斯理的意味。
他的指节形状其实很好看,手指修长,只是骨量比较大,往往第一眼让人注意不到那么多细节。
苏知不自觉盯着看了几秒,看到纽扣被一颗颗解开,露出颈侧线条、一片肌肉分明的胸口。
不知道是不是暖风机的功率太高了,苏知感觉颈边有些发烫,扣子还要继续往下解,他像是被惊醒一样,侧过身去调试水温。
虽然这是间特护病房,但还没有奢侈到配备浴缸的程度,洗浴设备是通用的淋浴,比较省地方。
苏知打开水龙头,水流有点弱,他把手伸到淋浴头下冲刷,过了会儿才调到合适的温度。
窸窸窣窣的衣物声断续在他侧后方响起。
苏知调好水温,回头看了眼,看到谢疑正在解皮带,上半身衬衣已经除干净了,随手放在一旁的洗手台上,身上八块腹肌块垒分明,即使比较放松轮廓也很清晰,脱了衣服比穿着有压迫感多了。
苏知看了会儿,忽然有点困惑:
谢疑这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跟“柔弱”这两个有关系。
他是不是……担心得太过了,比起在浴室晕倒,谢疑看起来更像是能把浴室拆了。
但是都到这里了,他都开始干活了,再纠结这个也没有意义。
他总不可能现在把谢疑丢在这里,万一,万一真的出问题了怎么办?
苏知看了他一会儿,谢疑那只没受伤的手搭在皮带上,没有再动作。
虽然觉得自己有点判断失误了,他还是略担心地问:“你弄不开吗?”
谢疑黑眸微沉,指节动了下,看着毫无警惕心的苏知,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下,点点头,把手指从上面移开,“嗯,有点难解。”
单手解这个确实有点难。
苏知没有多想,他把淋浴头水流调小一点,挂在墙侧,走过去帮忙。
但是很不顺利,搭扣是光滑的金属材质,不知道是苏知手上沾了水的缘故,还是因为他有点紧张,怕碰到别的不敢做大动作,指节有点克制地蜷缩收敛,略显僵硬。
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打开,把他的指尖都磨红了。
苏知急得鼻尖都沁出水珠,不是汗,是热水蒸腾出的水蒸汽又凝结,摇摇晃晃地在他鼻尖上坠了会儿,正正巧落在搭扣上,溅起道小小的水花,更滑了。
苏知放弃了,他甩甩手,嘟囔道:“弄不开,我去擦一下手。”
谢疑说:“不用。”
他把手重新放回来,也没见怎么动作,看着就是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
“咔哒”一声,就把困扰了苏知好几次的搭扣解开了。
跟开玩笑一样。
苏知:“?”
他慢腾腾地反应过来,“你耍我?”
谢疑:“没有,宝宝,刚刚确实没解开。”
不过那是因为他在专注看苏知的侧影,压根没有尝试去解。
苏知狐疑地看着他,哼了声,也没说信还是不信。
那他也不是真的没脑子,他只是反应慢一点。
不过,他现在不和谢疑发难,等洗完澡再说。
苏知暂且不和刚生完病的人计较。
搭扣掉到地上,和瓷砖的地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苏知眼皮一跳,把脸转开,没有看谢疑接下来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回避什么,其实都见过很多次了。
但苏知的心跳就是不知为何有点快。
一阵轻微动静,片刻后,谢疑说:“好了。”
苏知把淋浴头取下来,默不吭声地走过去。
苏知从他脖颈处往下浇。
水流覆过男人的身体,流速不大,在肌肉上聚成一股股的水流往下淌。
谢疑的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第一印象是个荷尔蒙很重的人。
但他本身的气息倒不怎么重,至少,一天多没洗澡也不难闻,苏知靠的近了,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薄荷味的气息,真的很淡了,但他就是莫名还能闻到一点。
水流哗哗的响。
谢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扶在墙侧的防护栏上,受伤缠了纱布的那只手用塑料膜包着,没有沾水。
苏知给他冲了会儿,忽然说:“我怀疑你被腌入味了。”
谢疑没太听懂:“嗯?什么?”
苏知抽抽鼻尖,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不是被沐浴露腌入味了?”
谢疑:“……”
谢疑抬起自己的胳膊闻闻,没闻出来什么门道。
这也正常,很轻微的情况下,人是很难忽然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什么特殊味道的。
他看向苏知微微皱起的鼻尖,苏知好像对这种味道特别敏感。
之前他没有发现过,主要是苏知不会说,最近苏知有点娇气,表现的比较明显,才意识到。
谢疑低声道:“不喜欢?下次——”
脱口而出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如此自然地提起“下次”这种词语,停顿下来。
他眸色沉了沉,像是恍惚了一瞬间。
没等苏知发现异样,谢疑接续接了下去,声色有点沙哑:“……下次我换一种。”
水流声模糊了语气的细节,苏知没有察觉到前后两句间的变化。
他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哦,也不用。你别换了。”
苏知慢慢把淋浴头往下移动,把刚刚水流没有湿透的部分也打湿。
他都习惯这个味道了,大脑早就默认把这种气息和谢疑的存在挂钩。
试想了一下,如果谢疑身上换成别的味道,譬如说那些男士香水味。
苏知顿时被奇怪到了。
说是不讨厌,苏知确实对这种气味比较敏感,但要说很讨厌……苏知现在也不确定。
至少,他好像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排斥这股气息出现在谢疑身上。
苏知有点想不通这是什么逻辑,他要帮谢疑洗澡,本来就在一心二用,有些忙碌。
暂时想不通就不想了。
苏知暂且简单粗暴地跟着直觉走,强调:“不准换。”
他说着,水流正好走到谢疑腰间往下,直接对着冲了一下。
谢疑眼皮一跳:“……”
他没说话,把手从防护栏上松开——本来他就不用扶这东西,只是好歹要做个样子——倏然伸出去握住苏知的手腕,指节上还有水流划动,顺着沾湿了苏知的腕骨。
苏知被他**的手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苏知差点把淋浴头的方向打歪,好悬没淋了自己一身。
他有点抱怨:“差点把我变成落汤鸡。”
“嗯。”
谢疑握了一下就把手收回来了。
没反驳苏知的指责,说他身上本来就被溅上了很多水迹。
他咬紧牙根,因为过于用力,颊边靠近耳根处微微鼓起。
身上打湿之后,剩下的就是用沐浴露再涂抹一边,冲干净,这场洗澡就结束了。
但是有一点小问题:
这地方准备的没有浴球之类的辅助用品。
苏知看了一圈没找到,只能直接用手给他涂。
“……”
谢疑现在没有用力,肌肉的触感很软,比苏知想象的要软,没有视觉上那么凶悍。
但软了没有多久,随着白色的沐浴露被抹开,慢慢变得变得跟石块一样。
苏知的脸颊到脖颈也肉眼可见地一点点红起来,他在男人腹上胡乱涂了一大滩沐浴露,都没有抹开。
他说:“你、你别紧张。”
他垂眼飞快撇了眼,“……也别耍流氓。”
谢疑原本只是装个样子搭在防护栏上手指已经死死攥紧,硬生生把这个原本作用是给身体虚弱的人扶着的小设计,捏得有点变形。
假如这个设计用来帮助人的小零件会开口说话的话,此时一定已经在对他破口大骂了。
他黑瞳看着苏知,面无表情,哑声陈述事实:“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苏知:“……”
再往下苏知实在是不敢伸手了,他略气闷地看着谢疑,觉得他有点烦,生病了也不消停一点,“要不这里你自己洗吧?”
谢疑没说话,也没动作,他重重呼出一口气,闭了闭眼,眉间微微皱起。
仿佛是有点忍耐的样子。
此时浴室中水汽已经十分浓厚,苏知一个没有生病的人都有点感觉呼吸困难,略憋得慌,他不确定谢疑这时候会不会突然头晕。
苏知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片刻后,他犹犹豫豫地地伸出手。
算了,洗都洗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苏知的脸颊已经红的像是弥漫起烟霞,冲掉沐浴露的时候他又时不时要用手指抹一下,免得有残留的部分。
沐浴露打出的泡沫被水流冲走,聚集在下水管道口。
终于差不多了,苏知松一口气,他的心跳频率维持在一个高速率有点久。
这期间谢疑比他以为的老实得多,除了看他的视线稠深得让他有点不安之外,倒真的没做什么。
苏知:“你站开一点。”
苏知扭过头去关水龙头开关,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
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地上摔倒。
谢疑飞快伸手拉住他的肩背,没有让人真的跌到。
人是及时打捞住了,没有惨烈地和瓷砖地板接触,但淋浴头却不受控制,在空中翻转一圈,好巧不巧地把苏知全身都淋了一遍。
苏知猝不及防被淋成了一只小落汤鸟:“……?”
有点呆地眨眨眼,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场意外。
他脚下还有点站不稳,被谢疑勉强用胳膊夹着,要摔不摔的。
正好旁边就是一个从墙面拐角处延伸出来的小矮凳,谢疑扶着他让他先坐上去。
“吱呀”一声,他把水龙头拧掉。
苏知抹把脸,才回过神来。
他第一时间去看谢疑裹着纱布的那只手,有点紧张:“你的手——”
谢疑说:“没事。”
还好,谢疑运气比较好,刚刚那个不受控制的水龙头并没有正面浇到他那只手上,只在外面套着的塑料膜上溅了几滴水,没有浸透到里面。
苏知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随即他低头看到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被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搞的有点不高兴。
他低头打量自己,露出截细弱的后颈,染着水珠。
苏知沉浸在又办砸事的微妙沮丧中,没有注意到谢疑的视线久久落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深感自己的倒霉,准备起身,却被男人忽然按住肩膀,没能站起来,反而敦了一下。
苏知:“?”
他愣了下,抬头看向谢疑,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姿势比较尴尬。
他坐在这里,脑袋差不多就到谢疑腰部往下一点的位置。
此时两人离得很近。
苏知瞳孔微扩:“……”
他紧紧抿紧嘴巴,离得太近了,他有点害怕自己一张口,碰到点不该碰到的东西。
前天的记忆是存在于醉酒之后,他从来没有在清醒的状态下和谢疑距离这么近过。
此时两人的姿态位置,让他有一种又要□□坏事的不祥预感。
苏知不敢说话,他略瞪圆了眼,试图用眼神让谢疑明白自己的警惕和拒绝。
但男人却并没有理会他微小的抗拒。
或者说,他在整个过程中忍耐得太久了,以至于跨过了某种限度,当这个天时地利人和把苏知温驯地送到他嘴边时,他很难因为这道美味餐点的一点柔软的推拒,就放弃进食的举动。
况且,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他最后享用这块餐点的时刻。
总要收取点利息。
他浓黑的眼底压抑着一丝晦暗,配合着脸上冷漠的神情,有种清醒的疯狂,只是眸色被水雾遮掩了一下,不太明显。
苏知身上全被水淋湿了,为了方便帮忙,他本来就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单衣,袖口挽起到小臂,此时被打湿贴着皮肤,变成半透明的模样。
隐约可以看到
苏知有点紧张,胸口起伏的频率比较快。
两人不说话地对视着,只有下水道口往下渗水的轻微响动。
水龙头已经关了,但水汽一时间仍散不干净。
氤氤氲氲的。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的作用,苏知总觉得谢疑的眼眸比平时还要黑,像是沉了一潭幽深的湖水,从上俯视下来,沉沉地攫住他,像是要就此把他捕捉起来。
脸上有种奇异的冷酷。
他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天然的冷戾感就会凸显出来。
让苏知想起来那晚他醉酒之后,从回忆中看到的谢疑,露出的也是类似的神情,近乎面无表情。
他胸口发紧,抓了抓衣角,往后靠。
但身后紧贴着墙角,没有后退的空间。
只能被迫地可怜地面对谢疑。
正在他心脏紧张得像是要缩起来一样,谢疑忽然退开一些。
不再是强硬逼迫的态度。
他俯下身,捏着苏知的下巴,眉眼微微垂着,这样常人做起来会有些弱势的神情,由他展露出来仍旧那么有压迫感,一点都不好相处。
谢疑说话了,像是在和他讲道理:“帮帮忙好不好?我以前不是经常帮你做?对不对?”
“……”
苏知抠了抠衣角,不服气:“我又没有要求你帮我弄。”
谢疑是帮过他很多次,但是,这都是谢疑主动凑上来的,苏知并没有要求这个的癖好,他那时候连牵手都只跟谢疑一个人牵过,什么都不懂。
又不是人人生来都是谢疑那种大变态。
谢疑扯了扯唇角,笑起来,像是莫名其妙地被苏知这句呛声给愉悦到了。
他又靠近了点,黑眸完全把苏知装满了,靠得极近地和他对视。
苏知从他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看到自己的头发都被水打湿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狼狈又可怜。
呼吸混杂着水汽交融,苏知的侧颈上滑落水珠。
气息越来越浓稠了,正当苏知以为他要吻过来的时候,谢疑忽然侧了侧脸,猝不及防地问:“喜不喜欢我?”
苏知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
手掌中的那一块**的衣角几乎要被他抓烂。
他抿紧唇角,没有点头也没摇头。
他知道,他已经说不出来否认的话。
苏知是一个胆子不大的人,有时候甚至很迟钝,隔了很多年都没认清自己的心情。
但只要意识到了,他又没有那么扭捏,他始终在一点一点接受那个自己都不曾彻底了解过的自己。
但是,也不想在这么被恶劣地欺负着的时候承认。
太坏了,谢疑这个人真是太坏了。
每次苏知对他好一点,他恶劣的天性就要出来顺杆子爬一下。
真讨厌。
可是他就是……喜欢,更讨厌了。
谢疑静静地看他几秒,也没有再继续问,他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像一个意外。
无论答案如何,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某种层面上来说,正是因为他意识到了苏知对他的感情和依赖,才会走向不可控的方向。
他不需要答案。
谢疑又凝视他几秒,靠近点,唇瓣碰了碰苏知的唇角。
而后朝后退开。
苏知一开始是坚决不打算妥协的。
但是,但是。
不知道是不是水汽太重了,暖风又开得很足,苏知的脑子被温热和潮湿熏得有点发懵。
好像回到了那晚喝醉酒的状态,仅仅是热水蒸腾出来的水汽就让他晕眩。
他忽然觉得谢疑说的也不是一点道理没有。
虽然不是他主动要求的,但是他确实被照顾到了,回报一两次应该,好像,大概,可能,也不是不可以。
做人,要懂礼貌。
就像上学的时候,即使被人送了不期望的礼物,他还是会礼节性的回礼一下。
苏知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子。
谢疑此时已经站起身。
他似乎改变了主意,不打算再逼迫苏知,往后退了些。
苏知却在此时拉住了他的指尖。
在谢疑彻底退开之前,轻轻地抓住他垂落在腿侧的指尖。
没用多大力气,细白的手指还在发抖,仍然抓住了他。
谢疑一顿,垂头看他。
看到青年侧开脸,不看他的眼睛,脸颊通红地放着狠话:“你……你不许动,你要是敢动,我就,就咬死你。”
某种层面上,这倒是个很写实的威胁。
是真的能实现的。
“……”
谢疑没说话,死死盯着他。
苏知垂下头。
谢疑看着他像是小考拉一样慢吞吞的动作,喉结滚了滚,眼底涌淌化不开的一团漆黑的浓雾。
就在苏知真的要碰上的时候,谢疑如梦初醒一般骤然攥紧指节,捏住他的后颈,把他的脑袋逼迫得仰起来,对准苏知微微张开露出隐约软舌的唇瓣,有点凶地俯身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