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凝南的确是为了戚瑞山的事而来,但不全是。
她把随身背着的包打开,掏出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她还是没勇气长时间盯着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看,便看一眼低头,再看一眼。
薄凝南小声开口∶
“家里的房子要卖了,这些是从家里找到的……不知道哥哥你还要不要。”
戚瑞山公司的是上过夏城本地电视台后,事态发酵得很快,事故原因和遇难受伤工人赔偿金成了大家首要关心的问题。
戚瑞山是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薄英英不想让戚瑞山就这样进去了,四处找关系花钱打点,但无济于事,钱花了不少,但戚瑞山还是没放出来。
戚瑞山一出事,还是人命官司,往日走动亲近的远亲近邻如今都躲薄英英母女,哪里有多少人肯借钱。
就像戚白想的那样,很快发展到变卖家产的地步。
但卖的不是新买的那套别墅,是戚白住了几年的旧别墅。
贷款还完产权清晰的旧别墅更好出手,房子一卖,里面的东西该搬就搬,该扔就扔。
不过新买的别墅还有金额庞大的贷款要换,月供对以前的戚家来说不算多,但戚瑞山一倒没了收入,那栋别墅最后的结果多半还是转手出售。
薄英英供不起别墅的房贷。
戚白房间的东西,变卖不了的都被薄英英关了垃圾桶,但他在那房子住了几年,仓库还有许多他用过的东西。
薄凝南今天带来的这些七零八碎,是瞒着薄英英收拾的。
最近薄英英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顾忌自己女儿的小动作。
东西真的很零散杂乱,钥匙扣、有涂鸦的毛网球、笔尖坏了的钢笔、橡胶红鼻子小象、一张画满蝴蝶的草稿纸……以及,一本不大的相册。
这都是从仓库中找到的应该是戚白用过的东西。
戚白盯着那本相册,一言不发。
薄凝南小心翼翼地瞧着他的表情,捉摸不透他此时的喜怒。
姜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打破沉默“你要不吃点”
意识到姜意在跟自己搭话后,薄凝南诚惶诚恐摇摇头∶
“不、不用了。”
姜意以前只知道戚白还有一个弟弟还是妹妹,但两人把关系并不亲近。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薄凝南。
怎么说呢,这个眉眼都写着"胆怯''的小女孩,和她哥哥戚白一点都不像。
戚白容貌跌丽精致,眉眼漂亮不失英气,一头特立独行的长发,乍一看就是学弟学妹口中的神仙学长,但一接触几知道神仙学长没有仙人脾气。
学长脾气暴,不好惹。
而薄凝南就像软柿子,仿佛谁经过都能捏一把,看着就很好欺负。
两人站在一起,一时都分不清谁是那个千娇百宠长大的人。
和从小生活优渥父母双全的薄凝南相比,明明戚白才是那个从初中就爹不疼妈不爱的人……
但长辈做的荒唐事,说到底跟薄凝南这个小姑娘没多大关系,姜意只能在心里叹气。
薄凝南带来的很多小东西戚白都有印象,那本相册原本是放在他房间的,可他高中有次周末放假回去就不见了。
他问过戚瑞山,后者满不在乎开口∶
“你的东西我哪里知道可能被家政阿姨扔了。”
戚瑞山还反过来怪戚白自己没收拾,乱拿乱放丢了东西。
戚白也去问过阿姨,但后者说没有见过什么相册,再者说了,她也不敢私自丢弃主人家的东西。
阿姨怕被误会丢了工作,赶紧解释∶
"相册这种一看就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我之前打扫都小心翼翼怕碰坏,我也不知道怎么没了。
"
戚白找遍了整个别墅都没找到相册,他没去问薄英英是不是进过他房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房间里重要的东西都开始往外搬,放到学校宿舍。
戚家属于戚白的东西他能带走的早就带走了,他没想到常年堆放杂物的仓库竟然还有遗留。
戚白拿起边缘有些泛黄的相册,里面基本都是他小时候的照片,有刚出生时皱巴巴兮兮的样子,也有三四岁上幼儿园,一学期末额头贴着小红花领奖状的憨憨的样子……
这本相册几乎记录了他孩童时期所有重要有意义的美好时刻。
但他孩童时期比较短暂,从小学四年级后照片肉眼可见地减少,最后一张是小学毕业照。
此后,一片空白。
他的无忧无虑的孩童时代,在一片歇斯底和咒骂中,结束了。
除了他这个主角之外,照片中偶尔也会出现白桑或者戚瑞山的身影。
戚白翻到某一页,手上的动作一顿。
照片中的白桑抱着白白胖胖的他,双目柔和看着镜头,笑容温婉明媚。
戚白记得这张照片有字,他抽出来一看,照片背后果然有一句简短的标注∶
言言会走路了,我宝贝真棒!
戚白看着相册不说话,姜意把烤肉盘的火关了。
注意到薄凝南一直偷瞄戚白,姜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薄凝南看的是戚白的耳朵。
姜意有些疑惑∶小白耳朵有什么好看的?
心里这么想,姜意也这么问了。
戚白闻言一挑眉,掀起眼皮看薄凝南。
顶着两人的目光,薄凝南有些慌张,连忙摇头说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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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总见了形形色色太多人,一看小姑娘那表情就知道有事。
姜意转头看戚白,后者把照片放回去又翻下一页,显然并不在意薄凝南藏着掖着什么。
姜总双眼微眯,觉得事情不对劲——
明显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跟戚白有关的。
姜意板起脸看着薄凝南,一脸严肃。
薄凝南到底是个小姑娘,被姜意这么一盯,刚建立起来的围墙轰然垮塌。
胆子太小,薄凝南怕威白这个哥哥,也怕他哥哥这位贵气逼人的朋友,她小心翼翼抬头,犹犹豫豫问戚白∶
“你……你的耳朵。”
姜意说薄凝南总盯着他耳朵看时,戚白就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戚白看他,兴致寥寥∶“戚瑞山跟你说的?”
薄凝南立马摇头“不是,爸爸……他还被关着,我见不到。”
戚白嗤笑一声“那就是你妈告诉你的。”
薄凝南嘴唇嗫嚅,垂头不说话了。
这段时间薄英英心情很不好,在家怨这个骂那个,说自己原本该有更灿烂光明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想方设法捞自己的仇人。
每到这个时候薄凝南都不敢接话,任由薄英英发泄,不过也是因为此,她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
局外人姜意看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
薄凝南只是来送东西,并没有多留,临走之前她看着戚白,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开口∶
"这次爸爸会判刑,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但是……"
薄凝南顿了顿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说家里如今变成这样,如果想戚白能去探望戚瑞山,后者应该很高兴。
戚白不为所动“我不可能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至于戚瑞山在里面是高兴还是悔恨、过得好不好,关他屁事。
薄凝南听后神色有些落寞,没再说什么。
"等下。" 戚白叫住要走的薄凝南∶"你一个人来的?今晚住哪儿?"
一码归一码,薄凝南能把这些东西给他送过来,他得谢谢她。
薄凝南说自己是瞒着她妈来的南枫市,今天就要回夏城,已经买好票了。
她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安全没问题。
最后,薄凝南看了一眼戚白骨折的腿,开门离开。
看着薄凝南背着包离开的背影,瘦瘦小小,但带着一股以往没有的韧劲,戚白想挫折果然催人成长。
姜意伸手在戚白眼前挥了挥让他回神,随后拧着眉看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戚白笑了一声,表情有些欠∶“那可多了,你指的是什么?”
姜意拿他没办法,翻了个白眼让他严肃点。
戚白把薄凝南带来的东西找了个箱子装好,见姜意神情凝重,抬手拍了他一下∶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让我有种被江教授凝视的错觉。”
姜意“……”
“薄凝南应该是知道了些以前的事。”戚白不徐不缓地开口∶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在我妈和那人还没离婚的时候,两人经常吵架……”
说经常吵架不准确,那时候戚瑞山和白桑可以说是天天吵架,从背着他小声争吵,演变当着他的面摔打东西。
当时戚白年纪小,并不能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原本恩爱的爸妈忽然过不下去了,因为爸爸在外犯了错。
大人的事小小的戚白插不上手,每当两人吵架激烈时,小喊白都会被吓哭,跑过去拉白桑或者抱戚瑞山的腰,让两人别吵了。
这一招刚开始还有用,后来就没了。
有天他放学回家,相看两生厌的两人又发生争吵,白桑再次态度坚决地提出离婚,盛怒之下,戚瑞山抬手重重的打了戚白一巴掌,厉声骂道∶
“哭哭哭,一个男孩子,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当时的戚瑞山正值壮年,戚白小小一只,他一耳光下来戚白站不住,白净的左脸瞬间肿了起来,脸上是个鲜明的巴掌印。
不仅如此,戚白倒下时撞上了茶几,刚好是右耳的地方。
戚瑞山猝不及防的动作让白桑愣了两秒,在瞧见戚白流血了后,瞬间疯了,拿起手边的花瓶就往戚瑞山身上砸。
戚瑞山回过神来后也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和白桑吵架,赶紧抱着戚白去医院。
那天戚白流了不少血,耳后还缝了几针,医生很严肃地批评教育戚瑞山和白桑,说流血都是轻的,小戚白身体发育没完全,但凡戚瑞山那一巴掌再用力一些,戚白绝对会听力受损。
从此聋了都有可能。
戚瑞山可能也吓着了,那之后两人再吵架,他就会把戚白锁房间里,不让他出门。
后来两人离婚,戚白提出要学画画,心怀愧疚的戚瑞山,出于补偿心理同意了,花钱送他去少年宫,给他请老师……
这些过往戚白以前连回忆都不爱,但现在戚瑞山在里面蹲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白桑长眠于地下永远不会醒来,再提起从前,戚白心里竟然出奇地平静。
小时候眼中过不去的坎,现在仍然是心里的伤疤,但已经不会再流血了。
戚白指着薄凝南带来的那张满是蝴蝶的草稿纸,跟姜意说那就是他想学画画的契机。
被关在房间里的戚白坐在书桌前,楼下传来的激烈争吵,窗外恰巧有只蝴蝶飞过。
本该写作业的戚白,鬼使神差地开始在草稿纸上画。
十几分钟过后,稿纸上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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