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回到逸安院后,连连叹气,往日精明的双眸里,竟染上了一缕愁色。
建威将军程霆将手搭在她的肩上,为她边揉着边道:“怎么在叹气?”
吴氏偏头看了他一眼,揉了揉眉心,没好气道:“还不是你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一个学业不就,开年就是春闱,就他那样,我都不好意思再去岳峰书院烦岳院长了。另一个婚事未成,本来看上的魏家女因为魏小世子也得泡汤。”
吴氏越说越心烦,又因为这几天为了除夕忙碌,真是身心俱疲。
程霆在身后为她一一卸下珠钗,心疼她为府内之事烦忧劳累,安慰道:“成家是大事,也急不得,更何况我看宴哥儿现在心思都在军中,他不愿意为内院分心,也能理解。”
“理解?来年他都二十有四,还不成亲准备孤独终老吗?”听他为自己儿子辩护,吴氏音调瞬间就拔高了。
“前几日觐见圣上,我估摸着圣上有心外调宴哥儿,似有重用之意,眼下又如何娶妻?程家以后还是得宴哥儿来接手......”
“外调?什么时候?从未听宴哥儿提起过。”
程霆弯下腰,只是小声道:“泽州怕是有大乱。”
泽州?吴氏还是有些印象,那不就是宴哥儿几月前去办差的地方吗?大乱又是指什么?
刚想继续问清楚,却见他已然一副不想说了的样子,也知道朝妇不得干涉朝政,只得作罢。
满城星光似乎要将黑夜都照亮,温和的暖光照映在屋顶上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时光仿佛不再流逝般美好。
“年后我立马就会去泽州。”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姜妤晚身子一僵,扭头去看他时,恰好和他抬眼的视线相汇。
姜妤晚抿了抿唇,问道:“要去多久?”
“一两年。”
“......”
明明他离开对她来说应当是件好事,沁雅苑以后就算是只有她一个主子,开年后不久,程霆也会北去北境,她这两年只需要应对好吴氏,就能过好舒坦日子。
可是她不知怎么的,竟脱口而出:“能带上我吗?”
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姜妤晚咬住下唇,下意识转过头去,耳边却听见他隐忍的笑声。
“我说,自然是想问问你的想法,看来小夫人这是如何都离不开我了?”
一听这话,姜妤晚悔意上升,却也收不回那句话,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只是听闻泽州风景如画,妾身心动许久罢了。”
程宴却是直接戳破了她,语气悠悠道:“泽州地处西荒,再荒凉不过,何来的风景如画?小夫人是听信了何人的胡言乱语?”
“......”
姜妤晚脸上发热,心中气极,却无法反驳,只得转移话题,嚷嚷着冷要回屋。
程宴摸了下鼻尖,无奈道:“全依你的就是。”
除夕官员假期一过,群臣开年第一日上朝,程宴就被点名单独留下了。
不出所料,程宴从御书房出来后,怀里则是圣上亲笔所写密函和令牌。
站在御书房外,脑子里则是方才圣上的话。
“朕命你为泽州刺史,必要时可以用此令牌调动周围两州兵马,势必拿下禹王。”
禹王,先帝第十三子,为人阴险狡诈,圣上登基后,他就扎根在了泽州。
泽州在他的掌控下已有十几年了,因为从来没出过什么大事,圣上也就没把禹王放进过眼里,直到圣上生辰,西域使臣来京上贡贺礼时,一时说漏了嘴,虽然及时糊弄过来,但是终究引起了圣上的疑心,派了探子前去探查。
才发现禹王暗地里和西域各国来往密切,几乎垄断了和西域的贸易往来,圣上龙颜大怒,却也无法直接动手,上次派他去泽州也是为了拿回泽州、除掉禹王做准备。
如今的泽州,俨然已是以禹王为尊,远在京都的圣上在泽州渐渐没有了人心,泽州官官相护,被禹王掌控,为朝廷做事的又剩下几个?
无论是上任刺史或是衙役里的人,无一人可信、可用。
想到此,程宴不免眉头紧锁,心脏猛跳了几下。
此行看似是为他加官了,但禹王并不好对付,更何况上次福安庙一事,怕是就是禹王对他的警告,这可是个做不好就会掉脑袋的差事。
程宴去泽州上任的日子很快便定了下来,就定在二月十四。
姜妤晚直到上了马车都不敢相信,自己真要跟着去泽州了。
马车摇摇晃晃往西去,吸取上次的教训,姜妤晚叫清安备了许多酸果干,避免晕车晕的厉害。
一路西行,外面的山水也渐渐变了,山川少了,湖泊也少了,就连空气都变得干涩起来。但从未见过的荒漠景象,也还是吸引姜妤晚时不时撩开车帘往外瞧。
程宴睨着只快把头都伸出去的姜妤晚,不免失笑,却并未阻止她,她才十六,好奇些,也是正常的。
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在三月底到了泽州的城门口。
三月的西荒,狂风肆虐,植被少,所以风沙直直吹向人的脸颊,刮得人的脸生疼,哪怕坐在马车里,姜妤晚都得戴上面纱。
程宴在外和驻守的官兵交接上任文书,不一会儿就被放行了,还有官兵为他们带路。
但就在此时,几道振聋发聩的御马声传入耳帘,随之而来的还有马蹄踏在青砖上发出的响声。
“都给老子让开。”
随着一声怒吼,行人纷纷回过神,赶忙一脸惊恐的退到街边角落,生怕死在不长眼的马蹄之下。
姜妤晚顺着撩开的窗帘缝隙望过去,只见不远处几人身穿玄色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向这边驶来。
领头人身躯高大,相貌堂堂,一双黑眸冷若寒星,两道浓眉狠狠拧起,像是遇到了什么令他十分不爽的事一样。
如此这般不顾百姓安危,甚至不用出示文书就横冲直撞的人,无论是谁第一感觉就是极为不满。
可是周围人和官兵都像是习以为常般,等他们过去后,便若无其事般继续做自己的事。
清安凑到姜妤晚身边,低声道:“那群人可真嚣张啊,我国明令禁止在主城内骑马疾驰,他们居然还敢如此。啧啧啧,胆子真大,也不怕被抓了去。”
听见这话,姜妤晚不由扑哧一笑,与清平对视一眼后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哪家的点心果子好吃,没想到还懂律法呢?”
清安脸一红,反驳道:“奴婢懂得多着呢,哼,可别小瞧了我。”
姜妤晚又是一笑,迎合着说道:“好好好,我就等着清安你时不时带来的小惊喜了啊。”
“奴婢遵命。”清安嘿嘿一笑,做了个搞怪的表情,惹得姜妤晚眉眼都笑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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