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许行霁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卖惨说自己受伤了,这样起码今天能骗的盛弋关心一下自己,甚至可以用手段让她送自己从而不能继续和这个碍眼的于慎思呆在一起……但许行霁还是选择说了实话:“没什么,就来针灸一下。”
说一个谎要用一百个谎来圆,而他之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如非必要,绝不再说谎骗她。
见许行霁拍了拍自己的膝盖,盛弋目光闪烁,是明白他为什么来针灸的。
唏嘘的同时也有一丝感慨——他总算稍微会保养一点了。
“挺好的。”盛弋笑笑,和于慎思一起走进电梯。
一直没说话的于慎思此刻轻挑眉梢,戏谑的开了口:“许行霁,你不是住八楼么?不下去?”
‘干你屁事’四个字就在嘴边,许行霁却勉强忍了下来,淡漠道:“不,要去一楼吃个饭。”
这尴尬的时间不是中午不是晚上的,但他就是能冠冕堂皇的找出这个借口,于慎思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人没救了。
但有时,男人的雄竞欲望和互相拆台的那点小心思是拦也拦不住的,狭小的电梯里一共四个人,却有三个个高腿长气度卓越的男人凑成了‘一出戏’,互相之间无声的进行眼神交锋,无声无息的暗流涌动,让盛弋莫名觉得很是别扭。
好容易捱到了电梯,盛弋重重的松了口气,她迫不及待的迈了出来,刚想礼貌道别的时候,于慎思就一个箭步冲过来揽住她:“我送你回去。”
“……”盛弋只觉得如芒刺背,摇头拒绝了:“不,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上去陪着你奶奶吧。”
“行,那过两天记得再过来看看。”于慎思也没勉强,从善如流的退回去电梯里,末了不动声色的下了一剂猛药:“弋弋,我奶奶特别喜欢你,再见。”医院里分明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杵在电梯口的三个人里中间,氛围好像凝聚着暴风雪一样。
“盛弋。”作为局外人,俞九西率先打破了沉默:“刚刚那T位是…你男朋友?”
盛弋当然不会对着他们解释自己和于慎思现在的关系,微微笑了笑含糊过去,礼貌的道别:“我先走了,再见,你好好休息。”
最后半句是对许行霁说的,她态度温婉而冷淡,十足十就是一个礼节性关心一下‘前夫’的客套模样。
许行霁放在膝盖上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叫住她:“等等。”
盛弋停住脚步,转身平静地看着他:“还有事么?”
“他对你好么?”许行霁歪着头,想了想又改口:“或者我换个方式问,于慎思是个性格儒雅的人么?”
盛弋完全不理解:“……你在说什么?”
“他斯文么?”许行霁却继续无厘头发问。
盛弋终于皱起眉头:“我听不懂你的话。”
其实何止盛弋不懂,就连许行霁身后的俞九西也是一头雾水,觉得这人简直是有病。
许行霁也觉得自己有病,实际上他也觉得快要气疯了,人皮下张牙舞爪的怪兽需要死死抑制住,才不至于让其跑出来。
不过,他可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还是不自觉的泄露出来一星半点儿。
“也不儒雅斯文,不是你的理想型。”看着女孩儿软乎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刻薄的词汇还是绷不住从薄唇里吐了出来:“有个屁好喜欢的啊?”
和于慎思在一起?他觉得盛弋简直是疯了。
并不含蓄的发泄完嫉妒的情绪,许行霁觉得他装了一阵子的‘斯文人设’彻底暴露,登时有些颓然,示意俞九西赶紧推着自己走。许行霁不想继续在这儿欣赏盛弋的表情,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无论是平静淡然,还是讽刺嫌弃的态度都会让他心里难受。
真的是风水轮流转,放在以前,打死许行霁都不会相信他会被别人的一举一动牵动情绪,无论那个人是谁。
可他现在是真真切切的难受着的。
盛弋觉得许行霁简直是莫名其妙。
离开医院开车回家的一路,她越想越气,甚至被勾出来久违的烦躁感,使劲儿咬了咬唇。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之前以为许行霁变稳重了果然是错觉,那家伙还是和以前一样讨厌,甚至多出来几分更加难以言喻的阴阳怪气了。
盛弋自问已经态度很好,可许行霁说的那都叫什么话?
而且还问了一连串奇奇怪怪的问题,儒雅斯文……她什么时候说自己喜欢儒雅斯文的了。
心里这般那般的计较着,一路把车开回家中的车库里,垂眸就看到于慎思问她有没有到家的短信。
盛弋回神,思绪平静了一些,轻轻打了一行字回过去:[到了,奶奶还好么?]
她刚刚错了,她不应该还是那么轻易的就被许行霁影响到情绪,那自己和三年前还有什么区别?又长了什么见识?
[挺好的,老太太今天特别开心,弋弋,真的很谢谢你。]于慎思信息回的很快,两条信息的间隔T中,似乎还带着一丝犹豫:[今天看到许行霁那家伙,我自作主张了,对不起。]
他说的自然是揽住她并且假装男朋友,不动声色的和许行霁宣示主权那些事。
盛弋手指僵在屏幕上半刻,才回:[没事,不用道歉。]
其实她说的是真的,不用道歉。于慎思的动作是想要气一气许行霁,但她没有拒绝,何尝不是抱着一点利用他的心思呢?
[其实……]于慎思的信息又蹦了出来:[我也可以帮你。]
[如果你厌烦他的纠缠的话。]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盛弋刚好走出车库,夕阳西下的余光打在她身上,拉扯出一条长长的纤细身影,但影子比人都打眼的时候,或许就代表暗影大过光明了。
盛弋没有回应于慎思的那个提议,说过的,她虽然说过谎,但其实不太擅长骗人,况且她也不知道许行霁现在的种种作为算不算是‘纠缠’她。
要是自作多情的话,也不大好。
因此吃晚饭的时候,多少就有些心不在焉。
王姨做了糖醋排骨和猪肉糯米丸子,蒜蓉过的西兰花和酸辣汤,一桌的甜咸微酸实际上是符合盛弋的胃口的,但她吃了小半碗就撂下筷了。
“哎呦,小姐这……怎么比猫吃的还少啊。”王姨忧虑道:“是不是我做菜不好吃?”
“没事。”庄青扫了一眼盛弋‘飘’走的身影,淡淡道:“很好吃,继续吃吧。”
谁还没点烦心事呢?有烦心事的时候不想吃饭,再正常不过了。
心烦意乱的时候接到了大学时认识的师兄打来的电话,盛弋披上大大的围巾,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去接。
“喂?”张口的哈欠在冷风里一片白雾,四面八方的冷气沁人心脾,顿时感觉脑子里清醒了不少。
“小盛啊,最近手里活多么?”师兄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寒暄,上来就直奔主题:“我这边有个不错的工程,投资方要找个设计师,你要是有意向的话我还能在中间牵个线搭个桥。”师兄是行业内的老油条了,而且他们是大学时期就认识,在英国建筑业内app上又重新联系上的朋友,不会骗自己。
“不多,有时间呢。”盛弋正想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当下就深入了解了一下:“师兄,您具体说说。”
“师妹,跟你说实在话,你师兄我也是在中间牵线搭桥的,具体什么项目还真不知道,到时候你得去和甲方细谈。”师兄啧啧感慨着:“就是那边放出风来要找个设计师,还必须得是女的——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要求,咱们这行的你说实话,男的比女的吃香吧?”
“但甲方那边要求特殊,就得是女的,这项目可是个肥差,那边给的待遇相当优厚,要不是这么个奇葩要求我就自己上了,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前提,我第一时间就想到师妹你了。”
油T嘴滑舌的人精。
盛弋暗笑,声音柔柔的道谢:“那我得谢谢师兄您记着我了。”
“谢什么谢,咱俩关系好,应该的。”师兄笑了笑:“那你要是同意了,就明天约个时间和甲方公司那边见个面?”
僧多粥少,虽然有‘必须要女设计师’的前提,但面对油水多的项目也不能大意,万一被别人抢了呢?
盛弋虽然不在意待遇问题,但也不忍心驳了师兄一腔热情的好意,步入社会后,各行各业里都不可避免混个‘人情’两个字,她笑了笑:“好,那麻烦师兄您帮着联系了。”
反正她最近也没什么事,况且……她也有点好奇这个只要女设计师的项目是个什么项目,真特殊。
只是第二天到了约定的地方见到合作方时,盛弋就觉得什么只要女设计师那些乱七八糟的前提都是噱头。原因是眼前坐着的‘甲方’不是别人,而是许行霁。
男人似乎早有预料会是她来,眉梢眼角没有流露出半分惊讶,反而笑盈盈的:“坐。”
盛弋捏着皮包带子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你故意的?”她开门见山,声音很冷。
许行霁依旧是笑着,也不推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
一瞬间,盛弋觉得很泄气,她秀眉轻蹙,近乎无奈地看着他:“许行霁,你到底想干嘛?”
回国没有多长时间,和他‘偶遇’都偶遇了好几遭了,她也不知道有几次真几次假,但盛弋直观的感觉就是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缠住了。
而这张‘网’的名字就叫做许行霁。
“我希望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许行霁抿了口咖啡,说的义正严辞:“的确,我用了些手段通过你师兄联系上你,确实是想让你接这个单子和我合作,但完全是为了工作,可没半点私心。”
盛弋一点也不信他,淡淡地问:“设计方面的工作?”
他很轻松地回答:“是。”
“许行霁,你别扯了。”然而他现在说的话,盛弋半个字都不信,女孩儿摇了摇头,唇角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嘲意:“我知道以你的能耐,根本不需要雇佣这世界上任何设计师当乙方多花一笔钱,你到底想干什么?”
最优秀的设计师依然是他本人,他还找自己干什么?为了工作上的原因……这不是扯么?
许行霁闻言怔了一下,看着盛弋严肃的小脸,随后竟然忍不住的笑起来。
虽然此情此景有点不应该,但她那几句又是损又是夸的话还真是让人听着心里头舒坦。男人嘛,都是有点自大的,许行霁更是到了自负自傲的程度——盛弋如此认可他的‘能耐’,他当然开心。“你说的对。”许行霁大言不惭的承认了,还点了点头,但话锋一转依旧是那套说辞:“但这次的方案,真的只有你能做。”
说的义正严辞,看起来不像骗人的样子。
盛弋疑惑的T眯了眯眼:“到底是什么?”
许行霁放下咖啡杯,修长的手指转了转车钥匙,站起来率先离开:“走,带你去看。”
他又换了辆车,上次开的是蓝色的保时捷,看起来怪浮夸的,这次换成了奔驰迈巴赫,通体漆黑的车身,线条低调奢华。
路程似乎有些远,许行霁车开得挺快,却也开了四十多分钟,眼看着方向越来越北,盛弋诧异的眨了眨眼睛:“开去城北区干什么?”
和商业圈繁华密布的城东城西不一样,林澜的城北住宅高层比较多,像是闹市里的静谧,更适宜生活。
相对的,距离市中心也远了些,房价没那么死贵死贵也没那么热闹,他们住在城东的一般都很少来的。
许行霁没说话,沉默着继续开,直到车子停在一幢鸿图华构的大楼前面。
干他们这行的,对于建筑那都是有‘嗅觉’的人,打眼一看,盛弋就能看出来这幢楼大概建了有五年以上了,体积颇大,建筑风格在五年前的审美来看应该是不错的,但现在来看……多少有点过时。
但吸引盛弋的不是这些,而是大楼前面那明晃晃的‘月子中心’四个大字。
女孩儿是个聪明人,一瞬间就明白许行霁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了,她有些意外的侧过头:“你要我接的设计是月子中心?”
“是啊,所以要找女设计师。”许行霁摇下车窗,墨镜挡住大半张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唯有唇角抬了抬:“你说,我能自己来么?”他就算再怎么有才,巧夺天工,也不能设计这种自己从来没有涉及过并且没法学习的领域。
因为那样,设计出来的建筑不会有灵魂,也不会做到真正‘贴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