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弋的腿是真的僵住了,十分木讷,被许行霁抱到车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可她宁可那么坚持着让那些学生画完自己,也并不需要他救她‘脱离苦海’,许行霁这自大的毛病,是真的一点都没改。
盛弋额头靠着冰凉的车窗,脸色难看的很。
“别生气了。”车内的氛围僵硬到极点,沉默半晌,许行霁率先服软:“我以后不打扰你了。”
道歉对于他而言,倒是极为稀少的。盛弋脸色稍微缓和,淡淡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问俞九西。”许行霁毫无心理负担的就把哥们儿给卖了,信口胡诌:“找你有些工作上的事,电话里不好说就过来了。”
他这么一说,盛弋也不能因为不开心而影响公事了,只好问:“什么事?”
“听说你最近瓶颈——系上安全带。”许行霁说着,就要发动车子:“带你去个地方。”
盛弋皱了皱眉,拒绝掉:“我自己开车来的。”
“……”
“不坐你的车。”她把散下来的头发用手腕上的发圈简单的绑了一下,就要下车:“你在前面开吧,我跟着。”
这个合理正当的要求当然让人没法拒绝,许行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盛弋下车,有些懊恼的捶了下方向盘。
两辆车一前一后的开到CBD,把车停好后走下来,盛弋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
“看看。”许行霁指间夹了根烟摆弄着,似乎心痒难耐,但始终都没点燃。盛弋发现他现在抽烟比之前少多了,看着模样,应该是可以在戒。
“这一片。”许行霁带着她来到人头攒动的商业区找了家咖啡店坐下,这里步行街上的人群无一不体面,光鲜亮丽,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走着,或是焦急的赶着上班或是闲逛,总之都在忙着。而许行霁隔着玻璃窗看他们,就像看着一群可以随意归置的商品,他长指一点外面的几排大楼,淡淡道:“就是计划要建造大厦的地方。”
盛弋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了句实话:“好地方。”
但恰恰因为太好了,就不好争,这个道理……许行霁应该是明白的吧?
面前摆着杯没喝几口的生椰拿铁,盛弋心不在焉的搅着,她有点想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国际大厦的项目就像一块香气四溢的大肥肉,谁都想吃,但谁又知道一口吃下去会不会胖十斤呢?
许行霁没让她孤独的思索太久,很快就主动说了:“这项目的第一轮计划招标在二月底。”
“距离那时候还有半个月,帮我。”
他说的直白,直接了当的表达了自己必须争取的决心顺便还震惊了盛弋一下——他要她一起。
‘帮我’这两个字在许行霁的人生中几乎是从来不会对别人说的,但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对盛弋T说了两次。
女人捏着咖啡杯但指间都有些发麻,半晌后才摇了摇头:“不行,我帮不了你。”
她在行西本身就是月子中心项目的短暂合伙人,并不打算长留真正成为那里的一名员工,用什么立场去帮许行霁?况且……她也帮不了他。
盛弋早就不止一次的说过,在工作方面许行霁根本不用任何人帮忙,如果遇到槛了,也只有他自己能帮自己。
“你可以的,加入进来吧。”许行霁定定地看着她:“你对这个项目没有野心么?”
但凡是设计师,人生中怕是都会想经历一个让人永生难忘项目,建一座城市中最高的大厦,成为这个城市的招牌建筑,这种诱惑力又有几个设计师能够拒绝?盛弋承认她也对此有野心,甚至有些被许行霁口中的蓝图伟业吸引了,但野心是野心,现实是现实。
她做事没有许行霁那么天马行空,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的打基础做实业,抛去她自己本人和许行霁的那些恩怨暂且不管,只说国际大厦这个项目……就真的不是行西能吃下的。
“你理智一点。”盛弋不得不当那个戏中浇人冷水的‘红脸’,淡淡道:“你知道这个项目有多少公司在竞争么?”
“知道,很多很多,数不过来,除了本市的还有省级甚至外省的。”许行霁坦诚地说,但笑的十分狂妄:“但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样?资金体量不同!”盛弋皱眉,实事求是地说:“这么大一个项目只有相应规模的公司才能承担设计工作,就算你在业务能力上有资格胜任,但稍有差池,有可能就需要用整个行西去赔!”
这些道理许行霁其实都懂,根本不需要盛弋来劝告她,但女人此刻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忽然就让他觉得……挺值得的。
“所以就不要有差池。”许行霁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最满的话:“你说的那些其实都无所谓,对我而言能留下作品才是最重要的。
盛弋一怔,倏尔之间明白了许行霁真正的想法。
好不容易积攒的名、利、甚至人脉对他而言其实都是无所谓的,比起这些东西,他更在乎的是设计本人。
能留下标志性的作品对他而言是理想,是信仰,是可以为之去冒险也不害怕从而倾家荡产的存在。
如若畏手畏脚,按部就班,行西有可能会一年比一年稳妥,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大公司’,那是一眼就能看到的路,荣华富贵。但许行霁也就不是许行霁了,他从骨子里就是那个恣意妄为不顾一切的少年。
一瞬间,盛弋觉得自己那颗早就十分平静麻木的心脏竟然被游说的微微动心了,好像……找到了一些‘热血’的感觉。
她必须得承认,许行霁有那样的魔力——让她即便不想和他接触,却也不得不承认他递出的这根橄榄枝实在是太诱人了。
这样瞩目的一个项目T,谁不想参与呢?
盛弋也想,于是她放弃和自己抗争了,释然的笑了笑:“我想参与。”
许行霁也笑,并没有丝毫意外的样子,因为他知道盛弋不舍得拒绝。和他无关,单纯是项目吸引人,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盛弋:“所以,你找我有事就是这件事?”
许行霁诧异:“这件事还不重要么?你听完了,是不是感觉瓶颈期都不算什么了?”
“……”行吧,说不过他,盛弋无奈的沉默半晌,伸出手来:“给我。”
许行霁怔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同样伸出修长的大手拉住她细白的手,他强忍着笑意,状似无辜道:“怎么突然想要拉手了?”
“什么啊。”盛弋愣了一下,立刻甩开他:“我说的是画!”
……
哦,画啊。
许行霁脸上顷刻间就回归面无表情了,他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咬着吸管的模样痞痞的:“那是我画的。”
言下之意,为什么要给你。
盛弋皱眉,很是不满:“那上面的人是我。”
“那也是我画的。”
“我是给那群学生当模特,不是给你。”
闻言,许行霁修长的手指顿了一下,他半天没说话,慢吞吞的抬起眸子看她。盛弋以为他会发火,毕竟这家伙的脾气不好她是最知道的,但没想到许行霁沉默之后,选择的方式居然是耍赖。
“哦,我知道。”他点了点头:“但就是不给。”
……
盛弋觉得,他病的愈发严重了。
虽然达成了要‘合作’的意向,但因为这幅画的缘故,这个下午茶算是不欢而散。
傍晚约了袁栗烛一起吃烤肉,‘滋啦滋啦’的铁板响声中,盛弋边吃边告诉了她自己在行西工作的事情。
“卧槽?”袁栗烛筷子上的肉都吓掉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刚回国多久?你俩这么快就和好了?”
“什么和好啊,一起工作而已。”盛弋蹙眉,难得提高了一些音量的迅速纠正:“合作伙伴,上下级关系,没有一点别的。”
说着,把那个绝无仅有的项目机会大概和袁栗烛说了一下。
袁栗烛是干传媒工作的,该有的敏感度也有,听盛弋简略的说完,也能明白许行霁递出来的橄榄枝的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是,这个机会他为什么要给盛弋呢?
盛弋当局者迷,但袁栗烛却第一时间从这个角度思索起来,若有所思地问:“你这次回国……许行霁是不是很积极主动?”
盛弋一怔:“你指的是什么方面?”
“就…方方面面的殷勤程度呗。”袁栗烛笑了笑:“你应该知道我们这行消息灵通,我这几年刻意的留心了一下你们商业圈,许行霁身边一直都没人。”
想说的话暗示到了这个程度就是明示,盛弋也明白袁栗烛想表达的是什么了。
她大概是想说,许行霁是不是在追求自己。“你想多了。”盛弋轻笑一声,摆了摆手:“真的只是一起T工作而已。”
她比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许行霁心思全都在国际大厦的这个项目上,自己和他只是从前的那段过去尴尬罢了。
就算偶有提及,也只是许行霁作为一个男人的胜负心在作祟——就像他念念不忘自己所谓的那个‘替身’一样。
“弋弋,我知道你冷静,但这件事上你可别当局者迷了。”袁栗烛皱眉,提醒她:“现在的许行霁未必是以前的他。”
如果浑不在意的话,小心被不知不觉的吃掉。
“嗯。”盛弋点了点头:“我知道。”
袁栗烛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没听进去,她不禁翻了个白眼,索性说起别的事。
“我要宣布一件事,老娘要结婚了。”她笑着,在盛弋惊诧的目光里拍下一张红彤彤的请柬:“你,过来当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