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
牧鱼打量那人几眼,“你有三十岁吗?”
还叫我小朋友,害不害臊?
白衣青年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牧鱼才要提醒他别出声,却忽然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你看得见?”
他竟也能看见师无疑。
刚才侧身跟自己对视,分明是因为被师无疑挡住。
白衣人笑眯眯,歪头,“你猜。”
师无疑就反手一把按在牧鱼脑袋上,直接把人推回去。
你还聊上了?
白衣人嘻嘻笑起来,往前走了一步。
师无疑右手按在剑柄上,拇指上挑,锋利的剑刃便一点点亮出来。
牧鱼也觉得这白衣人出现得蹊跷,而且瞧着神经兮兮的,不像什么正经人,就乖乖藏在后面。
犹豫了下,他轻轻戳戳师无疑的后背,小小声道:“安全第一,打不赢咱就跑哈。”
打不赢……
师无疑身体一僵,下一秒,黑红的煞气自体内滚滚漫出,中间还混杂着点点金光。
白衣人眯起眼睛啧了声,轻巧地向后一跳,整个人轻盈得像片叶子,瞬间拉开距离。
鬼护人?
有意思。
师无疑面无表情挥出一剑,淡青色的剑气斜铺着碾压过去,像一轮弯弯的残月。
白衣人似乎也没料到他竟然一言不发,见面就打,笑容一滞。
剑气转瞬即至,他的身体忽然变得模糊,像影子一样晃了晃,化为烟气消散了。
师无疑冷笑,逃跑的功夫倒俊得很。
他从来人身上感觉到了相当浓烈的阴气,跟上次那两个鬼魂的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对方完全没有透露来意,肯定还会再来的。
牧鱼又从后面探出脑袋来,“消失了?”
那肯定不是人了。
四面确认过后,他立刻夸赞道:“你好厉害啊,真的把他打跑了。刚才你身上冒出来的是什么呀,还挺帅的……”
尤其是那些金点点,他差点伸手摸呢。
师将军的学习进度目前还停留在《三字经》阶段,牧鱼小嘴儿叭叭的说,落到耳朵里就跟天书似的,听不大懂。
但他的表情实在鲜活,眼睛发亮,眉飞色舞,只这么看着,也能猜出意思。
师无疑本来没觉得怎么样,毕竟那鬼是溜走,而非被自己斩杀。
可现在见牧鱼这样,他忽然有点快活。
好像……也算打跑了?
师将军矜持地点了点头,反手将青铜剑还鞘。
这个动作他生前曾做过无数次,几乎成为本能,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牧鱼就哇了声,特别羡慕,“好帅哦……”
大概是出身义军的关系,师无疑身上有种近乎蛮荒兽性的东西,只要稍微放松,就会立刻露出锐利的尖角。
就像刚才这一下,野性又潇洒。
随着利刃归鞘,他身上的锋芒也跟着隐藏起来。
太酷了。
师将军心想,我耍枪的时候更多。
可惜年代久远,枪杆都风化了,枪头也不知去向。
不然倒是可以拿来耍一耍。
参观完展览已经快十二点,牧鱼去寄存处取了东西。
外面烈日高照,他撑开带来的大黑伞,朝师无疑招手,“你钻进来。”
这可是行走的国宝,得保护好了。
师无疑微微俯视着他,再看看几乎擦着自己头皮的大黑伞,沉默着钻了进去。
他的身材高大,一钻进来,原本宽敞的空间瞬间逼仄起来。
牧鱼连忙将伞举得高了点。
盛夏刮着的风都带着火气,石板路反射回来的热量烤得人皮疼,牧鱼走了两步,忍不住往师无疑那边贴了贴。
他身上总是凉嗖嗖的,好舒服……
师无疑瞅了眼几乎蹭着自己走的房东,没做声。
要是放在生前,那些部下敢这么靠着他,绝对当场□□练死。
到达休息区时,那里已经坐了不少人,牧鱼找了个角落里的空位,偷偷点了香,然后倒了两杯柠檬红茶出来。
出门前他往里面加了几颗冰块,现在还没化,沁凉的汁水顺着喉管一路下滑,瞬间压制了燥热。
他痛痛快快吐了口气。
酸甜可口,真好喝!
师无疑就这么坐在休息区的大遮阳伞下,身边摆着跟他格格不入的小猪、小兔子包子,兔子脑门儿上插着三根香,有奶黄馅儿从底部的缝隙渗出来,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散开一缕甜香。
感觉很微妙。
正值暑假,不少家长都是带着孩子来的。
有个小朋友手里拿着泡泡枪,一边跑,一边洒下无数泡泡。
那些泡泡随风而动,伴着天真的笑声,被阳光映成的七彩滴流乱转。
美得像一场旖旎的梦境。
师无疑看得入了神,视线随着泡泡起起伏伏,一时间,思绪都飞远了。
他从未有过这样惬意的人生。
好像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安心沐浴阳光就好。
边关很苦,吃得苦,日子更苦。
匈奴频频滋扰,他们抢掠汉人的粮食和家畜,屠戮老人、男人和孩童,掠走女子,强迫她们生下匈奴人的孩子。
有的女子不甘受辱,当场自尽。
有的却像荒漠里的野草,硬生生挺了过来,然后寻找时机,逃回大汉。
被迫生下的孩子因为流淌着一半匈奴人的血,常为世人所不容。
但师无疑的母亲却不止一次说,血脉并非一切,只要你觉得自己是汉人,那么你就是汉人。
师无疑觉得自己是汉人。
可成为汉人的代价,很大……
突如其来的手机震动声将他瞬间拉回现实。
牧鱼接了电话,“澜姐?”
打电话的正是江澜。
他本以为江澜是去店里吃饭没找到人,可对方一开口,就觉得不对劲。
“小牧,我想请你帮个忙……”
半小时后,牧鱼又骑着小电驴突突突回了家。
江澜的车早就停在楼下,见他回来,拉着个小姑娘的手过来,“小牧。”
小姑娘约莫是个高中生,浓眉大眼很大气的长相,只是印堂发黑,眼里满是血丝,显然最近都没睡好。
“这位是?”牧鱼问道。
江澜道:“这是我侄女,胡青青,青青,这是牧鱼,叫小牧哥。”
胡青青有些好奇地看着这个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小牧哥。”
姑姑说他是个高人,可怎么看着这么年轻?
跟个白面小笼包似的,软乎乎的,能行吗?
牧鱼招呼她们上去,从冰箱取出另一份薄荷柠檬红茶给她们倒上,“热坏了吧,先喝点休息下,慢慢说。”
师无疑也不走,就在他旁边站着。
他从小姑娘身上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阴气。
江澜端起杯子,也不喝,捏在手里倒了几圈,似乎在整理思绪。
胡青青是她哥哥的孩子,今年上高二,从小就聪慧伶俐。
她跟普通的孩子不大一样,小时候经常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当时的大人都觉得这孩子只是为了博取关注说胡话,根本没当回事。
唯独江澜这个姑姑觉得胡青青不是那种人,每次都认真倾听。
大约在半个月前,胡青青班级群里突然发了个消息,说班上一个男孩子在海边冲浪,不幸溺亡。
胡青青跟他不是特别熟,随大流悼念了一番之后,事情就有点不对劲了。
一开始小姑娘就觉得莫名发冷,也不发烧,就没太往心里去。
可后来,就隐约觉得总有人跟着自己。
她甚至在一次从补习班回家的路上报了警。
可警察帮忙查看了附近监控,根本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只好不了了之。
父母就担心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小姑娘年纪不大,但很有主意,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
她确实感觉有人跟踪。
可外人也确实看不到。
几次三番下来,胡青青的父母也没了耐性。
小姑娘知道跟他们争论也没用,就收拾了行李,说想去姑姑那里散心。
胡家爸妈知道她从小就跟姑姑感情好,江澜办事也靠谱,就没拦着。
刚到那两天还挺好的,好像那个暗中跟踪的鬼魂被胡青青甩开了。
“可就在昨天晚上,”江澜神色凝重道,“她抱着枕头来敲我的门。”
“它找来了。”
站在黑压压的走廊里,胡青青冷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