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20年,牧鱼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理直气壮要求吃霸王餐的。
之前师无疑无意中吃了师父的供奉,还主动去当门卫哩。
这白无常该不会是个恶棍吧?
见他不动,谢必安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下,“知道昨晚你们捅了多大的篓子吗?”
牧鱼恍然大悟:
昨晚那股消失的黑烟就是你呀,难怪觉得有些眼熟。
该不会是对方要去勾魂,结果却被他们截了胡吧?
他和师无疑对视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反正捅也捅了,管它多大!
谢必安差点被气笑。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自打出生之日起便定了死期,你们贸然插手打乱阴阳循环,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牧鱼理不直气也壮,“可大家都是熟人,难道还能见死不救?”
你都不知道他活着的时候有多努力,你这想吃霸王餐的家伙!
谢必安:“可是你的好心,坏了我的工作,这是不争的事实,没错吧?”
牧鱼:“……”
谢必安乘胜追击,“人活一世,谁都有亲朋好友,如果人人都不忍心,你也救,他也救,岂不天下大乱?”
牧鱼向来不太擅长分辨,此时顺着谢必安的思路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那,那我请你吃饭好了。”
他有点气弱。
取得阶段性胜利的谢必安下巴仰得高高的,看上去对他的提议非常嗤之以鼻,“我像差钱的样子吗?”
后面一直没做声的小无常瞅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提醒:
“可是大人,我们确实没有阳间的钱。”
谢必安:“……”
回头一定把这没眼色的混蛋小子丢去拔舌地狱。
被谢必安凶狠的眼神所震慑,小无常迅速缩了回去。
他藏在袖子里的两只手微微颤抖:
呜呜,大人好有威严,我好爱!
“我要吃冰箱里的鸡腿!”
谢必安用力拍着桌子。
牧鱼:“……”
你不是不吃吗?
话说……这鬼无常还挺好打发的。
要求就这么低吗?
“不对,你怎么知道那里有鸡腿?!”
牧鱼惊恐道。
那是他中午调味后放入冰箱腌制,准备凌晨烤了拿来做宵夜的。
一共两只,他和师无疑一人一只。
谢必安得意道:“不告诉你。”
区区透视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看这个小屁孩儿一惊一乍的样子实在很有趣,所以还是不告诉他了。
牧鱼看上去很想抄起平底锅打人,但因为理亏,还是屈辱地答应了。
“你只可以吃一只,”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不然就别吃了。”
师无疑只是为了帮自己而已,他一定要替对方争取吃鸡腿的合法权益!
师无疑:“……”
师无疑沉默着望向谢必安。
想刀一个鬼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谢必安托着下巴把玩长发,听了这话“啧”了声,“那我还要用鸡腿下面的腊肉炒饭!一整块,全放!”
后面的小无常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认真举起手申请,“我想要大人同款。”
“你没有!”
牧鱼和谢必安整齐地瞪过来。
小无常:“……”
嘤嘤。
师无疑跟牧鱼去了厨房,看他满面痛惜地捧出已经腌制入味的大鸡腿,又用颤抖的手拿出那一大条腊肉,口中兀自喃喃有声:
“……这是今天菜市场上最肥大的鸡腿了,我加了好多秘料,还准备了枣花蜜……腊肉真的不多了,他怎么这么能吃,一定是撑死的呜呜……”
师无疑眯着眼看向那两只肥嫩的鸡腿。
势在必得。
挡我吃鸡腿者,杀无赦。
鬼也杀!
鸡腿肉厚,难入味,牧鱼一早就将它们从中间平铺开。
经过大半天的腌制,每一丝纤维都充满了香气。
他又取出调制好的枣花蜜,用小毛刷仔细刷在表面,小心地放入烤箱。
别了,我的大鸡腿儿!
牧鱼以一种遗体告别般的悲痛心情看着鸡皮上跳动的油脂颗粒,泄愤似的切起腊肉。
腊肉切粒,先放到锅里干炒。
很快,干燥的锅壁内就均匀地裹了一层莹润的油脂,那些白色的脂肪都变成透明,伴着棕红的瘦肉,演绎出十二分动人滋味。
再把米饭放进去搅散,依次加入胡萝卜丁、豌豆粒。
手腕一抖,满锅食材便都在空中灵活地翻起跟斗。
“刷拉~”
“刷拉~”
“还要个煎蛋,单面煎,糖心的,要撒芝麻!”
谢必安半趴在柜台上,下巴垫在手背上,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是真的伸长了脖子,足有一米多长。
牧鱼抽空回头看了眼,默默地吞了下口水。
这么长的脖子卤着吃的话,能啃一天吧?
谢必安忽然就觉得脖颈子有点凉。
雨后的夏夜分外清爽,前门和后窗都开着,仍带着三分湿意的过堂风带着熟悉的泥土味,倒显得里面腊肉炒饭的香气越发明显了。
一整块腊肉很多,再加上米饭和其他配菜,满满一锅,一个小汤盆都盛不下。
牧鱼就又拿了个小碗,分别在上面搭了只单面煎的溏心蛋。
上桌前,还按照谢大爷的指示撒了芝麻。
红的黄的白的黑的,看着可漂亮。
两只筷子竖起来往饭中间笔直地插下去,往桌上一摆,小无常立刻流下感动的泪水。
这拳头大小的一碗,是给我的吧?
谢必安:“想得美!”
“叮~”
是烤箱的声音。
谢必安摩拳擦掌,眼冒绿光,“烤鸡腿儿!”
话音刚落,面前就投下大片阴影。
抬头一看,师无疑大马金刀横坐在他和烤箱之间,面沉如水地擦着剑。
想吃鸡腿儿,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谢必安:“……”
我扬了你骨灰!
小无常就在旁边流着口水劝,“七爷,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好歹是烈士,受人间香火呢,您这想法有违天道。
短暂的僵持过后,牧鱼和师无疑啃鸡腿儿,谢必安扒饭,竟罕见地一派和谐景象。
除了小无常在旁边咬着袖口淌哈喇子。
“做个兼职吧。”谢必安正襟危坐吸了腊肉炒饭的精华,再看那小屁孩儿,越发觉得该早早地拉去地府。
滋味儿正经不错啊。
他师父去年就下来了,可惜老头儿不想重操旧业,非跑去给孟婆打下手。
那娘儿们熬得汤是鬼喝的吗?!
“我是干正经阳间买卖的,不走无常!”
牧鱼头差点甩飞,义正辞严道。
民间有传说,若鬼差事忙,会有无常勾去活人魂魄帮忙,又命“走无常”。
谢必安嗤笑出声,“就你这猫薄荷似的体质,十里八乡的野鬼都得闻着味儿来,早几十年、晚几十年有什么分别?”
牧鱼:“……”
听听,这说得什么鬼话!
他数了数,好么,就自己一个活人。
师无疑慢条斯理品味完甜辣口的烤鸡腿儿,抬手就朝谢必安劈了一剑。
谢必安对此早有准备,腰间勾魂索无风自动,侧身将剑芒卸去。
他一张嘴,说得竟是古汉音,“这小子命格奇特,只能顺势而为。”
师无疑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动,不语,只是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
谢必安笑道:“昨晚你见过城隍大人了吧?是好事。”
师无疑垂眸看了牧鱼一眼,又盯着他身上的锁链看。
兼职不兼职的,他不在乎,不过若能给小老板弄点防身之物,倒是不错。
谢必安就吭哧吭哧笑,笑完了从宽袍大袖中掏出来一截银闪闪的链子丢出去。
牧鱼下意识伸手去接,沉甸甸凉丝丝的。
银链子?
吸饱了饭食的谢必安心情不错,抄着手道:“哝,勾魂索。”
牧鱼:“……”
无常的勾魂索算法器的一种,不用时自主缠在无常腰间。
牧鱼瞅了眼谢必安的:从腰到背足足好几圈,两边还各自垂下来一大截,随着走动晃晃悠悠,流苏似的好看。
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的:
约莫一尺多长,末端还挂着个胖头鱼造型的小银铃铛,轻轻一晃,“叮铃~”
牧鱼总觉得这长度和造型有点眼熟,沉默着把两头拿起来,一对:
这踏马是个锁头吧?!
就是自行车锁!
别以为锁头换成小胖鱼我就不认识了!
谢必安笑得跟抽风似的,趴在桌上滚在滚去,一头长发散得到处都是。
“噗哈哈哈!果然很配!噗!”
牧鱼气急败坏:“……我也要你那样的!”
一气之下,他都忘了推辞了。
谢必安维持着趴俯的动作,直把脑袋往后扭了180°,“兼职有个能用的就不错了!”
死小孩儿,还挑三拣四的。
师无疑抬手去遮牧鱼的眼睛。
别看,辣眼睛。
牧鱼扒开条手指缝,拿着“锁头”砸过去,“我才不要兼职!”
结果刚出手,谢必安就带着那小无常瞬移到门外。
这厮抄着手笑得猖狂,临走前还望两边的白墙上瞄了眼,然后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化作烟雾消失了。
小胖头鱼银链砸了个空,掉在地上“叮铃铃”滚了两圈,撞到桌子腿儿才可怜巴巴地停下来。
牧鱼一低头,跟那胖头鱼对了眼。
牧鱼:“……”
胖头鱼:“……”
那混蛋故意的吧?
师无疑过去捡起来,看看那胖头鱼铃铛,再看看牧鱼气鼓鼓的脸。
“噗……”
还真有些像。
牧鱼:“……”
毁灭吧,累了!
但几个小时后,牧鱼就知道自己累得太早了。
睡醒后他照例去买菜,结果一出门就见自家饭馆外墙上赫然多了笔走龙蛇一行字:
“地府公职人员外出指定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