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圣人的目光齐齐定在了魏泽身上。他低垂着头,一时缄默。
学院中居然出现了邪派修者?还是已经接近崩溃的状态?
既然这样,为什么可观人心的墙雕鬼当初都没闻出异常?而且这么长的时间,居然没有一个人发觉?
说到底,那邪派是怎么回事?现在真的还存在除了昆仑大学之外的修炼法门么?姜玲是怎么找到它们的?既然有了这个功法,为什么还会独自找来昆仑大学?
种种疑问升上心头,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沉思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先别杀她。”
两位圣人顿时凛然,上官雨凝立即道:“大人,此事不可心软。您方才也已看到了,身怀魔种之人,心魔业障沉重,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留她在这,无异于将其他人时刻置于妖魔身边!”
“你误会了,我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只不过现在,既然出现了像她这样的修者,那就证明,除我们之外,这世间或许还存在着其余的修仙者势力。我需要了解这些势力的现状,而这需要她来开口。”
魏泽说着,指了指一边的阵法,“待会我会多调一些灵力给你们,就在这书阁之内设一个拘束阵法,封住她所有的灵力将她囚在这里——对你们来说这应该不难。在此之后,上官老师先去把其他学生安顿好。等她醒了以后,我亲自来问话。”
颜如玉与上官雨凝对视一眼,到底还是应声领命,俯下身重又在姜玲身侧构建起心法术式来。在这个间隙中,魏泽却是站起了身走出书阁外,直奔学校大门边,叩击墙壁叫出了门神墙雕鬼。
“你与昆仑大学有着契约,应当知晓校内情况。”魏泽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绷起脸色注视着这鬼面,“关于姜玲这个学生,为什么你当时会放她入校?不是说你能辨心性么?怎么还会放进魔道之人?”
墙雕鬼闻言也沉默了很久,像是真的变成了一座石雕。良久之后它重新张开嘴,沉闷吐字。
“门神职责,恶人退避,善者放行。”它一字一顿地道,“我所见,姜玲者,心性非恶。”
“非恶?”魏泽眉头一跳,“曾入魔道、都练出了那样的心魔的人,会是非恶?”
“魔道之人,有浪子回头;正门之人,亦有伪善做作。”墙雕鬼道,“门神者,只看心性,不问出处。恶行未偿之人,无论出身,皆不可进入;反之,则尽皆放行。此为,昆仑之契,不以出身,论英雄。”
魏泽听得眉头皱起,只觉得这话里矛盾之处众多,但再问也问不出个啥来,只能先让这门神离开,站在原地思考着。
这门神只看心性不问出身,哪怕是名门正道之人,心怀歹念也会被其所阻。但这修过邪术的姜玲却通过了开学考验?
他沉思片刻,轻声唤道:“无忻。”
“大人,我在。”
“刚才我说的情况你应该也听到了。”他听着耳中响起的声音,沉声道:“你不是能听到学生的心音么?关于姜玲这个学生,你怎么没有听出来?”
无忻沉默片刻:“作为昆仑学子,如果她生出任何异心或邪念,那我必然听得出来。现今这般情况,我只能认为那邪念并不来自于她的本心…至少不属于现在的她。魔种以修者心中的恶念为食生长,比起心音,那更接近于…另一个自我。”
“另一个自我?”魏泽一愣。
“的确有着这种功法。经过特殊邪法炼制的心魔,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业障,而成为了修者实力的一部分——凭借个人无法突破,那便将身体交给妖魔,如此一来,更易于修为突破。”
无忻说:“但是,修行此法的人,大多都是自甘被心魔所同化,最终成为只知杀戮的狂徒。像她这般始终保持心思清明,那便是以自身神识强行压制魔种的戾气,那无异于活在炼狱当中。”
“不仅如此。像她这样的人若想保持清醒,那么她便不可悲伤、不可愤怒、不可产生愁绪…否则这些负面情绪皆会滋养体内的魔种,让她被心魔吞噬。依我看,现今那魔种才是她真正的感情,而她的外在不过是只余欢笑的行尸走肉。但这样下去,虚伪的欢笑总有一天会崩溃。等到她再也笑不出来,那便是她的终结之日。”
魏泽沉默下来,叫走了无忻,转身迅速奔向办公楼,来到了自己房间内的天机镜前,将那块【光阴之玉】祭出,翠绿的玉光与镜面相连。
与此同时,他迅速翻过脑内的学生档案,找到了姜玲的那一份,将其调了出来。
“给我看这个学生的过去。”
天机镜上泛起湖水般的波纹,浮起幻影般的画面来。
黑色的铁栅栏、鲜血般刺眼的术式、鬼泣般的尖叫…无数的片段流过,魏泽的眼神也逐渐凛然,他在一炷香内看完了一段18年的人生,因为太过淋漓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最清晰的画面却是一个黑夜,天空电闪雷鸣,滂沱的暴雨洗刷大地。无人的高速路出口下,一名少年将少女背在背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泥泞的水坑。闪电映亮他的脸,那脸上是自信的、灿烂的、没心没肺般的笑容。
“我们会求到真正的仙道的。这世界上,一定还存在真正的仙门。到那时,我们才会成为真正的修仙者。”他对背后的少女说,“在那之前,无论遇到什么,都要笑着去面对。”
“因为我们…总会获得幸福。”
……
……
画面掠过,魏泽看得后背一阵鸡皮疙瘩。
这什么玩意?这都什么台词啊?说出来不嫌尴尬吗?
但他笑不出来。在他眼里,镜中所见的那个少年的笑容与姜玲的脸重合了。
她的笑,不过是对另外一个人的模仿。
魏泽关掉天机镜,望着天发了会呆。看天色已晚,算算时间姜玲也差不多该醒了,于是他便走下办公楼,准备动身回书阁当中。
但他才刚走下楼梯,就见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影,正默默地立在那等他。
袁清清。
冷风刮过,魏泽与眼前的女孩对视着,良久无言。
显然她已经提前知道了些什么,站在那斟酌了足有一分钟,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魏老师,姜玲她…是不是在除心魔时出了意外?”
魏泽同样沉默,许久之后,才叹出一口气作为回答。
袁清清暗下抓紧了衣襟:“那…她会怎么样?”
虽然她自己的渡劫很顺利,但作为修仙者,姜玲在渡劫之后就没有回宿舍,她总是明白了些什么。
“姜玲的心魔不是一般的心魔。现在我们暂时压制住了她的情况,但随时都会有危险。”魏泽说,“虽然脱离了妖魔牢狱,但这心魔已经受了刺激,即使在常态下也会不断地侵蚀她的元神。等到她守不住自身神识的时候,就是走火入魔的时候了。”
意料之中的,袁清清听罢瞳仁骤缩。她尽力站着,说话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那怎么才能救她?我能帮上什么吗?”
“心魔之劫,渡的就是自己的心。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对那心魔造成伤害。”
魏泽摇摇头:“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你要明白,走火入魔之人,自己就成了这世间的祸害。到时候,你救了她一个,会害到更多的人——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要站在她一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