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官方眼里,昆仑大学学生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了重要的社会资源。别的方面不说,在修为和灵力理解方面,哪怕是新生也已经不弱于普遍刚到炼气期的执行部了。
——尽管没人能为何在那所学校修行的人会有如此惊人的效率,仅仅半学期的功夫便超越外界修士一年以上的水平,目前能给出的原因大概只有功法差异。
因此现在的执行部进入了一个相当尴尬的局面:从国家角度来说,他们当然是要有责任保护这群学生。但若是真有什么事来了,使用昆仑学生作为战力的风险度反而要比正式人员更低点。
再加上随着灵气复苏推进,城区的妖魔事件日益增多,对精英战力的需求也越来越高。早在寒假之前,他们就已经盯上了那些有志投身战斗实习的学生,尤其注重有经验的第一届。
只不过现在春节将至,实习生们该回家的回家,还留在除妖部门里的只剩下了眼前这个新生。
刘庆岩站在旁边,一边瞥着韩江尘给自己处理伤口,一边指挥着那边人处理妖尸。现场的工作全部做完后,一行人准备上车回部门。他这才走上前,目露敬意地开口。
“韩江尘是吧?昆仑学生的实力果然惊人。”刘庆岩把简单寒暄两句,“我之前看过你的档案,你是晋省云城人?”
韩江尘应了一声。
“春节不回家?”
“不回。”
“那行,有个事情正好问问你的意愿。”
刘庆岩打开手机,将群里刚发的关于晋城灵力波动的通知展示给他,略微解释了一番:“情况就是这样,云城市出现了异常的灵力富集,有向安城移动的趋势,我们推测可能会有特殊的妖魔出现。”
“听部门里其他的人说,你在察觉妖魔的方面有独特的天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次你也能来帮忙。调查的中心区域在晋省云城,正好算是你老家,到时候你就跟我们的车一块过去”
“可以。”韩江尘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下来。
他假期也选择了留校。如果不是因为之前的工厂事件、搞的执行部找校方点名要他过来帮忙除妖,他这个假期也不过是呆在学校找老师练剑而已。
既然学校给他布置了任务,那他就去完成;哪里需要他,他就到哪去。至于去哪里,对他来说都差不多。他一直就是这样没什么想法的人。
不过这幅态度反而把面前的刘庆岩惊了一惊:“这你要不还是先好好考虑一下?这事可能有不小的风险,到时候你得跟我们的专员一起行动”
韩江尘点头:“我会保护他们的。”
出校之前上官雨凝就跟他讲过:斩妖人,是为维护众生,决不能令百姓死在面前。作为昆仑学生,这是他必须要遵守的命令。
“我意思是你考虑一下自己的人身安全。”刘庆岩抹了把汗,“行吧,那你先跟我回部里签个风险责任书,这次实习工资按正式人员的特殊任务给你,算平时五倍。”
“好。”
于是交涉就这样简短地结束,处理完现场后,小组内的人一并回到执行部总部内。没有任务的人直接出门,他则和另外几个有意参加云城案件的人留下来,一齐看完了方才调查部给出的情报,简单地签下任务风险责任书。
事态紧急,部门也不会耽误时间。第二日,在云城来的一名叫作岳坤的专员的接应下,十余名专员组成的援助小组便自安城出发,驾专车往云城而去。
刘庆岩与几名值班专员送着车离开。等到那车才刚驶出视野之外,队伍里便有人诶呀地叫了一声:“诶,完了!”
“怎么了?”
“之前有个昆仑学生给了我这个,说让我帮她交给她同学”说话的人取出一个小布袋来,里面装着褐红色的回气丹,“就是跟车的那小子,我刚才给忘了”
“你说的是那个筑基小姑娘吧。”刘庆岩随口道,“没事,反正是短期任务,不出意外最多两三天就回来了,到时候物归原主就是了”
话音未落,却听背后一阵急匆匆的脚步接近。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另一名执行员正快速从楼里跑出来,目光中竟带着些惊惧。
“你们都过来看看!”他大吸一口气,“刚才灵力监测仪突然发出警告!”
陕省和晋省隔黄河相望,开车前往也只是需要六七个小时。利用这个车程时间,专车上的执行员们刚好开完了作战会议,和云城的那位接应专员岳坤交换完了情报。
这个过程中,韩江尘只是抱着灵剑坐在后座上,默默听他们叙述情况。
和作为灵气中心的安城相比,晋省的修仙者风潮要弱不少、而云城作为一个小地级市更是不怎么发达,执行部里大多甚至都还是没开气海的凡人,像岳坤这样达到炼气的已经算是顶尖高手了。
此次突然被通知了灵气富集预测的事,那位接应员岳坤也显得很紧张,问了不少关于安城修炼经验的事情,尤其是听说车上坐了一个昆仑学生时尤其意外,几次想和韩江尘套近乎,但碰了一鼻子灰,只能作罢。
等到正事说得差不多了,半车人都已经昏昏欲睡,少数几个清醒的人看路况不错,也就信口闲聊起来。正值过年,是唠家常的大好时候,没几句话的功夫,大家便都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岳哥,你刚才说你当时是和俩兄弟一块被调去云城执行部的?”副驾驶位上的人随口向开着车的岳坤问道,“现在他俩咋样了,跟你一块修炼了没?”
岳坤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深深地抽了口烟:“没,都死了。”
“哦咋整的?”
“有一个人是在去野山里调查的时候失踪,后来行动组把那片山区锁了,地毯式搜寻了三天,最后在一个废井盖下面发现一条蛇妖窝在那,排气管儿那么粗,找到的时候腮帮子还鼓着个大包,我们扔了几捆蹦蹦进去才给炸死,后来把那死蛇刨开,里头五六个人的骨架子挤着、皮啊肉啊都烂一块儿去了”
坐在后排的韩江尘转过目光来,就看前排座上的男人长吐出一口烟气,接着侃侃而谈。
“不过这也还行,起码留下了几根骨头不是?像另外一个,俩月前说临分边儿上有条河沟下面有疑似灵力反应,叫他淌水去查,结果他刚踩着雨靴下去,就突然给什么东西拽下水底了,咱撒网去捞人,就捞上来半件救生衣,上面有两排尖牙印儿后来我们把那条河捞了个遍,没找着尸体跟哪儿。”
“干他娘的,这才半年,妖魔的复苏就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副驾驶啐了一口,“河里那人有没有可能也是给拽那什么福地里头去了?”
“可能吧。不过这都仨月了,听说福地里头日子还过得慢,要是真进去出不来,饿也该饿死了。要我说,与其死福地里头儿,还不如埋自家土地下面呢,你们说是不是?”
“呸,别讲这晦气话,岳哥你家里不是还有老婆孩子等着呢么?说啥埋不埋的。”
“去年离了,孩子她带走了。”
“哦那不是也还有爹妈等着嘛,大过年的,少说点这不吉利话”
“没事,我爹妈都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活儿。存折我都给他们留下了,有那钱,应该够他们养老,顺便给自己打一副好棺材”
前面的几个人开着窗抽着烟闲聊,韩江尘坐在后排默默听着,看着窗外高速路边的景色飞速掠过。已经是冬天,太阳落得很早,此时偏西的日头如血般醒目。
他突然认真地考虑起一个问题来:如果以后自己也死在了某一次任务当中,他能留下点什么?
他摸上胸口处,衣襟里能摸到一枚硬质的贴身吊坠——一块玉佩,是小时候家里老人给他挂上的,说是这玩意辟邪,能镇他身上的邪气。
是不是真辟邪另说。但只有这东西是他从不离身的,一直戴了十几年,按照修仙者的说法,多少沾上了些自己的气息。
如果他哪天真的死了,像那些前辈一样,连尸体都找不回来了,就让人把替他把这东西埋进土里也算是能当作他活过的证明了吧?
问题是,谁能来替他做这件事呢?
他想了一圈,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托付的人,便又把手放了下去。
“小韩念完大学以后,还要接着干除妖这活儿么?”闲聊的间歇,突然有人把话头指向了他。
韩江尘回过神:“应该吧。”
“应该?这活可不好干啊。”司机位上的岳坤往窗外抖了抖烟灰,“以后灵气密度上去了,出来的妖魔只会越来越强,指不定还要玩点什么邪门手法,你家里人不怕你出事?”
“诶唷岳队,你这话跟别人说还行,跟这位同学说那可就多余咯。”副驾位上的人立刻接上了话茬,“你没跟我们出过任务,是不知道他们昆仑的学生有多猛,一人顶一组啊!咱觉着这活不好干,对人家来说也就有手就行。”
“就是,现在才炼气筑基就这么牛逼,以后修为高了不得上天啊。”另一人附和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次这任务确实是有风险,小韩你出来没跟爸妈说一声?”
“没有。”韩江尘实话实说。
“欸那这还是得讲一下的,咱出来之前签的那个责任书你看了吧,那算是生死状了,一般都得通知家属的。毕竟还只是学生,这种事不能耍小孩脾气,打个电话说一声也行啊,亲口说。”
韩江尘没有回答,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几名执行员随口说完,见他没什么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也就都重新转回插科打诨的话题上,车内很快就再次被笑声所充斥。
就在这笑声当中,韩江尘沉思了很久,到底还是摸出手机来,点开没什么人的通讯录,翻出了很久没打过的双亲的电话。
该怎么跟他们说呢?
就简单点阐述事实好了:自己已经成为了修仙者,要跟执行部的人一起去执行除妖任务。任务有死亡的可能性,如果他哪天回不来了,或许得拜托他们替自己料理一下后事…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他在心里整理好措辞,这才点下了母亲的号码。几声响后,电话接通了,女人有些吃惊的声音从中传来。
“是江尘?什么事啊?”
不等他说些什么,背景似乎传来呼呼的风声和孩子的嬉笑,女人在电话那端朝谁嚷嚷了两声,继而才重新接起来:“我和你叔叔他们来南岛这边过年了,这会正在海边玩不方便打电话。我这先挂了,你待会再打过来哈。”
电话到这里被挂断了,他没说什么,只往上翻了翻,又点开了同样陌生的父亲的号码。
“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连续打了两三遍都没人接,估计是在忙什么吧。
算了。
他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无谓的想法,也没再发短信,只收起手机,重新抱着灵剑发起呆来。
这时候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城区。入夜的天色下,小县城被温暖赤红的光芒笼罩着,远远地能看见两边的路灯上已经挂上了灯笼,紧挨着后面不高的建筑,成百上千扇窗中透出万家灯火,门窗前各式的窗花和对联在寒风中招摇。
今天是除夕夜了,外围的道路上很空,一行人走得很是顺畅。直至临近商业区,两边的建筑开始变高,路上的车也逐渐开始增多,坐了一天车略显颓意的执行员们明显地紧张起来,开始整理各自的装备。
与安城不同,云城的灵力监测设施并不算完善,他们只能靠手上的小型设备和探灵符进行排查。该说的路上都已经说完,此时众人直接跳过讨论进入行动步骤。
韩江尘也直起身来,将手上的灵剑背在背上,但就在这时,车突然紧急刹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