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的血色漫过脚下,韩江尘猛然回头,就见一双双眼睛开始从那滴下的血泊中冒了出来,血流在它们周围汇聚,奇形怪状的影子从中拔出,不过眨眼的功夫竟已有数十之多。
一时间狭小的楼梯口好像变大了,那一道道血影挤满了每一级阶梯,数十双眼睛齐齐地盯视着中央的人群。影子有人形也有兽形,都如刚才那“蛇”一般没有脸幕,只有两双眼睛在那血色的身躯上闪着光。
尽管形态各异,但那目光是相似的那是快乐的、兴奋的光。
人群尖叫起来,不由分说地在角落挤作一团,像是一群惊恐的羊羔面对着逼近的狼群。而下一刻凛冽剑光闪过眼前,将最前接近的几头血影毫不留情地切断,溅开的鲜血泼洒在墙面上,像是墨水滴入水中般扩散开来。
韩江尘深深呼吸运力,那击出的灵剑随之悬飞起来,在他身边萦绕。与此同时他手一翻,将数枚防御符咒拿捏在手,念咒催发,而后将他们全然撒向身后的人群。
护住这些人是他的任务,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于是他干脆就将全部的防御符咒都用了出去,自己只留下了最关键的一张——魏泽交给他们的那张缚灵符。
符咒上闪光的符号相互勾连,汇出半透明的结界将人群围在其中,周围翻滚的血色被那结界完全阻挡在外。结界之外,只留下韩江尘独身站在那里,长剑缓缓横于胸前,而后猛然斩出,如一阵疾风卷入面前的血场!
结界内的人们无意地屏住了呼吸,他们看到一个又一个血色影子朝他扑来,又在剑光中迸溅成漫天的血雨。那道身影就踏着这暴雨前行,脚下步步踩过淋漓的血泊,所到之处,杀伐如林!
没人会认为那是一个炼气期修者的所作所为,此时那道身影就像是腥风血雨中的杀神。
他以自己为饵冲入敌阵,就像是一颗巨石砸入湖水当中,但溅起的不是水而是飞散的鲜血!那个背负阴阳标记的身影腾飞起来,携裹着四散的锋锐,一个又一个血影在他面前倒下融化,脚下的血泊像是有生命般鼓动起来。
转眼间他已经斩杀了十数头血影,但那蔓延的血泊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血色爬上墙壁和楼梯扶手,如同视野被罩上了红色滤镜,整个场景都在那其中扭曲起来。
韩江尘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调息着运力,一步后撤收回长剑,不再主动进攻,只是如壁垒般挡在那笼罩人群的结界前,见招拆招。
斩杀血影没能阻止异状的扩散。这就证明,操控这空间的存在并不在这些影子当中。他的灵力不多了,容不得多少挥霍,在这之前,必须想办法破除这个空间
空间?
韩江尘突地止步,一击挥开扑上前来的一个血影,趁着下一头扑来的间隙,举头向上看去。
这么一会功夫,当头的天花板好像突然变得无限高,缝隙间滴出的鲜血染红了每一块方砖。那砖块如同被什么东西拉伸着向四周扯开,缝隙的直线被拉成曲线,平整的瓷砖似是海浪起伏,就像是整片空间正在被揉捏!
“它”在改变这片空间的规则!
可怕的猜想如电划过脑中,韩江尘心下猛地一紧。就在同一刻,室内的空气仿佛突然变得粘稠,某种威势猛地裹住了他,让他的动作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与此同时,安城异常事件部门执行部。
姜玲快步冲进办公室,桌边的人看见她立刻都站起身来,一个个面色如铁。
“听说监测仪发出警报了?”姜玲开门见山,“怎么回事?”
桌边的人对视一眼,随后几分还温热的报告被递到她面前,最上面的是灵力监测模型,但下面的却是一些她看不太懂的地质学报告。
“安城以北方向,潢河中出现了灵力反应。”领头的刘庆岩说,“而更重要的是,根据前线的反应,就在前一个小时之内,黄河下游…化冻了。”
姜玲瞳仁微微一缩,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日历:今天是除夕,虽然这一年过年晚,也还远远未到春季,气温都在零下。按正常情况,这时候黄河应该是绝佳的滑冰场才对。
“妖魔作祟?”她第一反应便是这个。
“不…根据地质检测仪对周边的分析,我们认为…”说话人的眼神愈发诡秘,“那种影响更类似于…海底火山喷发。”
“黄河下会有海底火山?”姜玲登时一怔。
“我们也不敢置信,如果按正常的火山爆发状态,周边几十、乃至几百公里范围都不可能幸免,光是爆发带来的震动就足够让黄河彻底决堤…但目前的分析的确如此。”
那人说着,打开面前的投影屏,屏幕上显示出实拍的黄河画面。
已经是夜间,但专用设备拍出的画面还是很清晰:只见那条巨江中正滚动着大量的水蒸气,蒸汽下能看出汹涌的波涛正在涌动。
而除此之外,那水面上还漂浮着成堆的灰白色不明物体,焦距拉近后,能发现那赫然是一块块浮在水面上的石头。
“火山浮石,俗称‘江沫石’,火山喷发后岩浆所形成的疏松多孔的矿物质——前线的人已经确认过,这正是海底火山爆发后往往会出现的遗留物,是喷出的岩浆被水快速冷却后的产物但我们没有找到喷发点在哪。”
刘庆岩思虑片刻,接着继续开口。
“之前临省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湘省洞庭湖中曾发现形似鲨鱼的生物遗体、同时湖泊含盐量急剧上升;皖省黄山边出现类似沙漠的沙暴…类似的这些现象,都会带来一定时间内的灵力暴涨,导致周边地区发生大规模灵化反应,这恐怕就是这次灵力异常富集的原因。”
“这…”姜玲微微睁大眼,但很快便令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听老师说,之前在威河的时候,是由于灵器内的妖王一起被释放,导致了周围的反应…这次会不会也是一样?”
“这正是我们现在在考虑的事情。”刘庆岩点头,“但是,黄河附近的确没有发现类似妖王的反应我们认为,异常的源头最有可能就在临近的省域内,但现在那边还没有传回确切的报告,还需等待。”
“这样么”姜玲沉吟着拿过那份报告,若有所思
血色空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动静瞬间被掐断了,室内的所有人在同时感到了山岳般的重压。明明眼前没有任何东西,但一瞬间却仿佛有某种奇特的声响在耳边回荡:那就像是老式的木车轮碾过大地,是吱呀吱呀的行车声。
韩江尘用尽全力呼吸着,尽力维持着灵力的运转,但连喘气都越来越困难,仿佛被捏在无形的巨掌之中。
尽管之前有所预计,但那股威压仍是超出了想象,这让他感觉指尖发冷,像是全身血液在瞬间冻了起来,刺骨凉意直入脑髓。
这是绝对的实力差,不用说是迎击,光是被那股气息锁定,就让人丝毫动弹不得。
而“它”甚至还没有露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是结界!符咒构成的结界在崩溃!某种支配的存在对这片空间下了命令,那命令的内容是死亡!
脚下的血泊如同沸腾般延展开来,所有的血影都被淹没其中失去轮廓,而后被淹没的是地板的瓷砖、面前的阶梯、血痕满布的墙壁直至最后整个场景都被那血泊所淹没,场景内的一切在瞬间烟消云散,目光所及只留得一片空落落的血色,像是被封在某种巨蛋当中。
或者说,这才是这地方本该有的样子——这是完全由灵力所构成的空间。在这之中的一切幻影都由灵力所生成,一切的规则皆遵从于某个存在的指引。
或者该说,那是妖!
“救…”
压抑的叫声传入耳中,但下一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切断了。韩江尘尽力向后看去,只见身后的人们的面庞被惊恐扭曲,他们挥舞着手臂,脚下却再迈不出一步。
只见此时那地上的血泊竟已是蔓上了他们的脚背,像是无形的手将他们牢牢地抓在原地。那蔓延还在继续,像是某种菌群一点一点向上侵蚀,被侵蚀者却像是发不出任何声音,能做的只有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就像在祈求最后的希望。
“救我”
韩江尘一个激灵回过神,耳边那诡异的行车声同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源自记忆中某些人的话音。
“昆仑学子,是为众生。”
“让凡人死在眼前,是为斩妖人之耻。”
“小神仙,求你救救我们。”
蔓延着的血影们突然顿住了,像是触碰到了无形的壁垒。锋利的气息自那把灵剑上扩散开来,那气息中满是杀机!
这是学校的任务,是必须要遵从的命令。他人生中第一次被人需要了,那他无论如何都得战到最后一刻。
战到…死为止!
灵力的风流重新激荡起来,他放弃了一切防御,所有收归体内的灵力全部解开,竟是强行挣脱了那威压的束缚!手中的灵剑缓缓举起,而后那一剑重重插入地面,波动的灵力如风扫过全场,竟是生生将那成堆的血影逼退几步开外,连带着侵蚀人身的血色都像是一滞。
韩江尘急促地喘息着,他的灵力已经快要用尽了。他急速地扫视着面前扭曲的空间,波动的灵力在他眼中变作风流,那风正以惊人的速度狂冲着。
他在寻找这地方的“眼”。
现在幻影已经褪去,那其中包含的灵力也剥去了表面的伪装,他因此能看清那其中流动的痕迹了——既然是灵力所构成的空间,那么一定也有着要害性的漏洞存在,只要找到那个漏洞就能打破这片空间。
虽然在这之后他自己也许没机会走出去了,但只要能让这群人从中脱困,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他眯起双眼,只觉眼前的灵力流简直像是群魔乱舞,偶尔有细小的缝隙也在瞬间被淹没,他连发数击都没能奏效。虚弱感开始席卷,他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正当他强迫自己振作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却忽地再度变化了。
血色开始在视野里扩散,淹过天花板和地面、淹过站立的人影,直至铺天盖地笼罩整个视野,在那一片异常的血色当中,隐约透出不寻常的亮光。
他蓦地明白了眼下的处境:被摆了一道,他终于也被拉进“它”制造的梦境中来了!现在这片空间成为了专门为他一人而构建的梦境!
那东西在针对他!
韩江尘心知不好,赶忙收束心神紧守灵台,将全部的灵力集中在剑刃上。他必须保持绝对的清醒,无论出现什么幻觉,都必须!
忽然间视野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在记忆的某个深处,在某间小屋里亮着的昏暗台灯,灯光下是老旧的木桌和冒着热气的饭菜,人影站在点燃的煤气灶边,灶台上的锅咕嘟嘟地响。
他瞳仁突然微微一缩在这梦境的场景里,他看见那个没有面目的人影转过头来,对他露出模糊而温暖的笑。
“你回来啦。”人影说。
势如雷霆的灵剑一滞。
只一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赶忙撤回所有灵力护住神识,眼前的幻境随之破碎。但就在同一刻,深渊般的晦暗从眼前冲出,巨型的身影从那其中一晃而过,那东西生着擎天的巨翼,颈上九个头颅在同时睁开了眼。
“它”捕捉到他了。
场景依旧无声,但他在瞬间看到了暴风般的波动,这让他下意识横剑于前,将所有的力量汇于剑上。可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在同时自那暴风中涌出,尖锐的杀机仿佛一只无形的利箭!
下一个瞬间,那利箭穿透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