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你根本不知道后面的路...)

丛林的夜晚相比平野要来得更早一些。

远处太阳还挂在山腰，林中的光线就已经十分昏暗了。

妮娜跟外勤小组的其他人在临时营地附近捡了些柴火回来，她特意把它们堆成一个漂亮的形状，之后才拿出点火器，小心翼翼的点燃。

整个过程充满仪式感。

明亮的火光从枯枝残叶中升腾而起，将夜晚的冰冷与黑暗所驱逐。

妮娜双手抱膝坐在旁边，看着跳动的火焰，一时有些入神。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能处身自然环境之中，亲手点燃一个火堆，亲身感受火焰的温度。

星城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美好，但事实并非如此。

作为一座漂浮在太空中的人造城市，它本身缺少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很多资源，比如水，氧气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花费高昂的成本从其他地方运上去的。

妮娜出身普通，她所处的环境中，除了人类以外的生物几乎都是光幕投映的幻影，花草树木，鸟叫虫鸣，都只能看看而已，根本无法触碰。

在星城，你可以用很低廉的价格买到各种高科技产品，但跟自然有关的，无一不是天价。

“……妮娜！”

“妮娜，叫你呢！”

旁侧响起的声音，让妮娜回过神来，“抱歉，有点走神。怎么了？”

“许教授叫大家集合，要分配任务了，你快点吧！”

妮娜闻言一愣，下意识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发现她走神的这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赶紧起身，匆匆跟上其他人的步伐。

许教授把人叫过来，是为了分配任务，鉴于虫子的特性，这次的任务安排是两个人为一组，互相配合作业。

而妮娜作为许教授钦点的临时助理，自然是跟他一起行动。

到了预定的地点，妮娜自觉把刚才分配到的植物种子递给许教授，“您把这个拿上，等会儿我一定打起精神集中注意力，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跟您说。”

外勤小组留在这片丛林里，目的不止是要抓到那种虫子，还要对它们进行观察拍摄，其中包括它们跟人体接触并且留下痕迹的过程。

也就意味着需要一个人来当诱饵。

虽然昨天小鹿在直播间里说过，初次接触并不会有什么危害，但如果这真的是以前未发现的新物种呢，谁能保证他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这种带有一定危险的活儿，怎么能让许教授来干呢？”这是妮娜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想法，“这个诱饵只能我来当。”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然而许教授的反应跟她想的不一样，“不用给我，你把它捏碎了吧。我都一把年纪了，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精神足，观察这种费神费力的活儿，还是得你来做。”

“可是教授，万一……”妮娜担忧的话未能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没有万一。”许教授语气笃定，“只要他说的，就一定没问题。”

妮娜闻言一愣，她一时有些不确定，许教授口中的‘他’是谁？按理来说，指的应该是龙队的顾问小鹿，可是……没听说许教授跟小鹿顾问有什么关系啊？

探索行动开始之前，全网都在试图扒小鹿顾问的背景，可是最终什么都没查出来。

但如果真的是小鹿顾问……

妮娜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

探索行动后勤基地，深蓝研究院实验室。

“……组长，最后一项数据对比完毕，结果已经传给你了。”

标本舱里放着的是外勤小组傍晚时分送回来的植物标本，实验室接手之后便迅速开始进行检测，但由于检测项目众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半，所有数据对比结果才出来。

穿着实验室制服的中年人打开刚才接收到的邮件，从上到下仔细浏览一遍之后，将结论写了上去，最后附上自己的签名及实验室电子公章。

“行了，转给办公室吧。”

“收到！”

很快这封邮件就被送到了办公区，经负责人审核无误后，加盖了研究院的公章，而后直接发到探索行动后勤基地的邮箱里。

……

“之前提交的资料，大概什么时候能有结果？”肖文星问道。

下午五点左右，火凤凰小队在丛林里遇到了一片适合临时扎营的地方，但是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考虑到因为受突发意外的影响，队伍比预定的出发时间要晚上很多，到那附近的时候，其实拢共也没走上多长时间，肖文星略微犹豫了片刻后，便决定让继续往前走，等遇到下一个合适的地点再修整。

没想到这一走，就走到了夜里九点多。

顶着夜色在丛林里行动，肖文星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会儿队伍扎好了营帐燃起了篝火，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算一下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贺延是许教授的弟子，又出身研究院，对于里面的程序非常了解。其实在让助手将资料提交上去的时候，对于结果，他心里就大致有数了，九成的可能性是新物种，剩下一成可能是变种。

肖文星有些意外，“这么快？”

贺延笑了笑，“这个检测本来就挺快，再加上近几年技术有一次革新，效率就更高了。”

两人说着话，忽然肖文星的光脑微微震动了一下。

当探索行动者正式开始之后，所有参与队伍成员的光脑，以及其他相关电子设备，信号都会被屏蔽，除了后勤基地以外，完全无法跟外界进行联系。

光脑震动代表收到消息，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收到来自后勤基地发来的消息。

肖文星微愣，与贺延对视片刻后，打开光脑查看消息。

的确是来自后勤基地的邮件，肖文星打开后，直接略过前面那一堆的官方发言，将视线落到了最后——

已确认由你队提交上报的植物为新物种，根据探索行动规则，结合深蓝研究院的评定，给予你队100分的队伍积分奖励。

这个结果，是肖文星完全没想到的，因为之前贺延提交资料上去的时候，他其实就没抱多少希望，毕竟这才是探索行动正式开始的第二天，严格算起来他们所处的地带，连南犀大陆的最最最边缘都称不上，而且类似的区域，都是曾经被探索过的。

肖文星会向贺延问结果，是因为队伍成员都知道贺延提交了资料，很多人对此抱有希望，等结果下来不如意，难免会失望，所以需要早做打算，以便安抚队员情绪。

一时之间，肖文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后还是贺延先开口，“大家辛苦赶了这么久的路，肖队不妨把这个好消息分享一下。”

肖文星跟贺延对视片刻，点了点头，而后起身往人群中走去。

片刻后，火凤凰小队的营地里，欢呼声此起彼伏。

出于安全考虑，大家的声音都刻意压低了很多，但其中蕴含的喜悦，是藏不住的。

与此同时，各直播间的上方，都飘起了庆祝的横幅——

【恭喜东区火凤凰小队率先发现新植物，获得100队伍积分！】

这条丰富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其中最典型的，当属火凤凰小队跟龙队这两支队伍。

火凤凰小队专属直播间里，一片欢天喜地。

【我宣布，贺教授天下第一！】

【看大家笑得这么开心，真好！之前看到他们因为赶路一脸疲态的时候，真的好心疼！】

【加上新到的队伍积分，我们的队伍进度是不是可以反超龙队成为第一了？】

【队伍积分直接跟特殊资源挂钩，在其他队伍没有发现新物种之前，我们就是名义上的第一！】

【直接续费一个月，火凤凰给我冲鸭！】

而另一边的龙队专属直播间，就没这么好的氛围了。

【说实话我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最后却是火凤凰拿到了队伍积分。】

【不知道小鹿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忽略！我觉得他甚至还不如姜河，后者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至少态度认真，有问题还知道去查资料，而他呢，担了顾问这么重要的职位，却连最基本的探索行动规则都不看！】

【突然心疼队伍里的其他人，今天从出发到休息的过程大家都看到了，几乎一路上都是各种阻碍，每个人都是疲态尽显。大家这么努力，还不是为了能走得更远，让队伍取得更好的成绩，偏偏有些人，根本不把这个当回事。】

同一时间，龙队临时营地。

陈啸独自坐在离营地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他的视线看向营地中间燃起的篝火，思绪却在漂浮。

他在想火凤凰小队发现的新物种。

根据探索行动规则，当某个队伍发现新物种后，后勤基地会在第一时间通知该队伍的队长，此外其他小队的队长也会收到邮件，而等到第二天，所有队伍成员都会知道这个消息，区别是队长得到的信息会更具体一些，而队员就只能知道个大概。

对于火凤凰小队发现新物种这一点，陈啸的确很意外，但让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时间节点。

作为十年前就参与过探索行动的人，陈啸知道从发现新物种到确认结果，是需要一定时间的，大概推算一下，应该是在中午那段时间。火凤凰也走的是这个方向，也就意味着，这个时间里，他们也在这片丛林里。

陈啸没来由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他们昨天夜里遇到的虫子，然后是能驱逐虫子的植物。

“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合……”陈啸眉头微皱，打开光脑，调出南犀植物图鉴，输入关键词开始进行搜索。

这一幕，被直播间的观众看在眼里。

【陈队别看了！】

【艹忍不住想骂人了，陈队为什么要遭这样的罪！】

【小鹿你踏马对得起陈队的信任吗？！】

一眼看去，满屏都是在同情陈啸。

营地里，陈啸很快查完了资料，结果真就如他所想的那样，在资料库里没有搜索到相匹配的植物，也就是说，要么是他搜索不够详细，要么就是那种植物的确是新物种。

陈啸无法确定是哪种情况，也不想做无意义的猜测，他选择直接去问。

队伍扎营的地方，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陈啸记得之前小鹿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他从树上跳下来，循着这个方向找过去，走了一段路之后，就看见了前方的身影。

皎洁的月光从天际披洒下来，仿佛为大地披上了一层轻柔的银纱，小溪缓缓流淌着，只见青年靠坐在溪边的石块上，他身边漂浮着数不清的绿色白色萤光点，映照出他姣好的侧脸轮廓。

夜风温柔吹拂，树叶摩挲起舞，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不知名的淡淡香味，隐隐约约。

此时此刻，在这个环境里，远处那人看起来仿佛是林间的精灵，似乎只要一出声惊扰，就会消失一般。

饶是陈啸这样的粗人，也下意识屏住呼吸。

过了片刻，只听小鹿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陈队长，有什么事？”

陈啸很快回过神，迈开腿大步走了过去。

快要走到小鹿身边时，忽然见小鹿抬起手，做了一个幅度很小的动作，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萤光点，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四散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林间，再不见踪影。

陈啸步伐微不可查的停顿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继续向前，在小鹿旁边的石块上坐下。

“我刚才收到了来自后勤基地的邮件……”陈啸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的点名来意，一边将邮件从光脑上调出来，以全息投影的方式共享给小鹿。

“我想知道……”陈啸停顿了片刻，又接着往下说，“你昨天夜里给大熊的，是不是南犀植物图鉴上未记载的新植物的种子？”

不知道为什么，陈啸想听到否定的答案。

可现实却偏偏相反，小鹿眼神平静的看着他，微微点头，“是。”

许久的沉默。

“你应该看过探索行动的规则，知道发现新物种会有队伍积分的奖励。”陈啸说。

小鹿静静看着他。

“你当时为什么不提交资料上报，又或者告诉我？”陈啸问。

“没必要。”小鹿神色从容，并没有因为被质问而生气或者心虚之类的。

“我可以带你们到这片大陆的中心腹地。”

记忆中，无论什么时候，眼前的青年一直都是这样眼神平静神态从容，人类所独有的悲欢喜乐的情绪，似乎在他身上都不存在。

陈啸忽然生出有一种无力感，“你根本不知道，后面的路有多危险。”

他说完话后，直接起身离开了。

小鹿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眼底掠过一丝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