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倒是合情合理, 假如地下展馆里藏着的是这个,别说是自毁程序,就是用更危险的东西来保障, 也一点不为过。
可是, 怎么可能呢?!
永生, 这不是只存在于故事里的东西吗?
熊元飞满眼震惊看向小鹿,后者眼眸微垂,“是,也不是。”
……
女孩的外表看起来很健康。
但是这种事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一夕之间痊愈,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父母有些担心,于是带着她去看了医生。
一个两个三个……对于女孩的病情痊愈, 所有医生都觉得不可置信, 他们表情十分夸张,惊呼着,将这个奉为奇迹, 追问是如何做到的。
一家三口被医生们狂热的眼神所吓到,匆匆离开。
然而后续却不断有医生上门拜访,甚至有人询问,能不能把女孩交给他让他做研究。
父母被这一番话吓得不轻,一番商议后, 决定搬家离开,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安家。
换了新的环境后, 终于没有人再骚扰他们,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了几年平静的生活。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春去秋来,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女孩的外表却没有任何变化, 仍旧是刚搬来时的样子。
起初邻居们只是笑着调侃,说正值青春的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怎么你家孩子不见长大?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看向他们的眼神,渐渐的带上了几分异样的情绪,各种各样的流言也随之流传开来。
来自地狱的魔鬼……
生吃血肉永葆青春……
跟她住在一起会变得不幸……
流言凶猛如潮水,邻居们见到他们,脸上的表情既厌恶又害怕,远远的便避让开。
同龄的孩子不肯再跟女孩玩,他们嘴上说着害怕,却又抱团在一起欺负女孩。
看着日渐孤僻,把自己藏在黑暗角落里不敢出去见人的女儿,夫妻二人心疼不已,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待不下去了,只能匆匆搬离。
从那以后,他们每隔几年,都会搬一次家。
跟周围人的关系,从陌生到熟识,而后分离。
一次两次三次……重复太多次以后,他们的感情渐渐变得麻木,嘴角上扬着笑容却没有温度,他们不愿意再跟周围的人有过多的交集,因为最后注定要分离。
时光飞逝,父母已至暮年,白发苍苍,脸上布满岁月的刻痕。
而女孩依旧是少女的模样。
多年的漂泊,居无定所,使得他们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只有彼此,相依为命。
然而正常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父母陪伴了女孩几十年后,终于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他们临走之前,眼里除了对女儿的担忧与不舍,还有一种仿佛解脱一般的情绪。
女孩痛苦而艰难的安葬了父母,盖上最后一捧坟头土,从此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数不清多少个冬夏之后,女孩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割腕,吞药,跳崖……
她尝试了无数种方式,经受过难以言喻的痛苦,死亡却始终不曾到来。
她终于体会到,多年前梦境中那条鱼说的不老不死的真正含义。
这哪里是后遗症,分明就是诅咒!
……
“那个女孩,她……在地下展馆里吗?”熊元飞艰难问出口。
此前熊元飞以为小鹿的故事……不,不是故事,小鹿说那是真实的历史,熊元飞以为已经说完了,却没想到还有后续,并且这么的悲惨。
虽然心里仍旧觉得这样的事难以置信,但熊元飞还是忍不住带入其中,尝试着往后推理。
只听小鹿微微摇头,声音平静回道,“她曾经在那里。”
也就是如今并不在的意思。
熊元飞不受控制的,心里略微松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意识到一些问题,一颗心也跟着微微揪紧。
他舔了舔唇,嗓子有些哑,“后来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地下展馆里?”
……
不老不死的人,注定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一生漂泊。
这一点父母还在世的时候,女孩就经历过了。
父母走后,她独自一人生活在人迹罕至的荒野之中,条件无疑是艰苦的,起初她有些不适应,入夜之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黑暗,周遭有数不清的声音,还有野兽的嚎叫,交织在一起,仿佛无尽深渊里魔鬼的呼唤。
她是不老不死的,却又有着正常人类的感知,会饿会困会痛。
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让自己适应野外的生活,逐渐成为一名优秀的猎人。
世界在不断发展,人类的活动范围不断增加,曾经荒无人烟的野外,渐渐出现人类的身影。
女孩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她不想跟其他人接触,同时又不想这片她已经很熟悉的区域。
纠结了许久之后,她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但是将自己的活动范围缩小到了荒野深处,尽可能的避开人类。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很久。
忽然有一天,女孩外出打猎归来,发现她自己搭建的木屋前,躺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跟她外表年纪相仿的少年,躺在厚厚的枯叶之上,身形修长,微微蜷缩着。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发尖微卷。
他的眉头紧蹙,双眼紧闭,脸色与唇色皆是苍白的,显然身体状况很不好。
不远处,一头瘦骨嶙峋一看就饿了许久的孤狼,正虎视眈眈看着他,试探着,谨慎的,一步步靠近。
终于,孤狼来到了他身边,张开嘴,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女孩终究不忍心看着他死去。
咻——
一支箭破空而来,在孤狼咬上少年脖子之前,穿透了它的头颅。
女孩从孤狼口中救下少年,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小屋中,给他检查了身体,包扎了身上的伤口。
在她的细心照料下,少年艰难的挺了过来,脱离危险后,很快便恢复了意识。
少年醒来那天,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停了,气候转晴,明媚的阳光照在林间,驱散了秋日的萧瑟。
他艰难撑开眼皮,看到头顶上方粗糙的屋顶,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少年花了一些时间找回记忆,忽然一阵轻微的响动响起,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开门声。
有人进来了!
少年心里有些紧张与不安,下意识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来的样子。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听觉上,分辨着屋里的声响。
来人应该是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顾自做着自己的事,过了一会儿,空气中便有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
饥饿的感觉袭来,前所未有的强烈。
少年压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眼睛睁开一条缝去寻找香味的来源,猝不及防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之中。
那双眼睛起初是平静的,似乎是发现他醒了,于是眼神有了变化。
从疑惑到紧张,渐渐变得有些恐惧。
只见眼睛的主人慌忙起身,逃一般的跑离了少年的视线范围。
对方这副表现,使得少年原本的不安与紧张迅速消散,紧接着滋生出好奇心来。
他艰难的张开嘴,尝试了好几次,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跟对方打招呼。
并没有回应。
四周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一般。
但是少年知道,那个人就在外而。
过了一会儿,他再度开口说话,声音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
如此重复了许多次之后,他终于听到外而传来响动,缓缓的在往屋里走,之前跑掉的人影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手中拿着一个粗糙的木碗,盯着他看了许久,眼神似乎很犹豫,但最终还是靠近了,将碗凑到他嘴边。
清冽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嗓子,不适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少年看着对方,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女孩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打交道了,她盯着少年看了许久,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陌生却又让她感觉到舒适。
她想要回应,但是她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了,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少年,一时有些无措。
少年看到她的反应,有些意外,片刻后,他小心翼翼询问她是不是不能说话。
女孩张了张嘴,这一次虽然发出了声音,却不成语调,仿佛婴儿无意义的咿咿呀呀。
她更着急了。
这使得男孩误会了,以为她不会说话,于是转而安慰她。
女孩沉默的听着,最后点了点头,默认了男孩认为她不会说话这一点。
从这一天开始,女孩不再是孤独一个人,这片一望无际的山林之中,有了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少年擅于与人交谈,他知道许多许多的东西,他会跟女孩说各种各样有趣的事。
他很有礼貌,由于身体还未康复,不能动弹,需要女孩继续照顾,他每一次都会跟认真的跟女孩道谢,不厌其烦。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的身体逐渐康复,他能动了,能下床了,能照顾自己了,最后甚至能陪着女孩一起外出打猎。
少年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眼睛微微向上弯起,说话声音很好听,不紧不慢。
相处久了之后,女孩渐渐找回了在漫长岁月中遗失的笑容,起初有些僵硬,挂在脸上看起来很违和,后来一点点的变得自然起来。
于是她脸上也常带着笑容。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个少年会成为她无尽生命中一束温暖而明亮的光,从始至终照耀在她身上,陪伴她渡过无数个日夜。
同时也是这个人,最终成为她噩梦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