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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柔正文卷第一百七十一章城墙几个宫人一旦开始在车厢里走动说话,立刻把原本气氛打破。
赵明枝便也不再说什么酿酒担货之事,只单手支着靠在车沿处,安静地举目远眺。
前方还是笔直官道,路边芳草绿叶早生,沿途景象仿佛,全无特别,望之不见尽头。
只看道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城,赵明枝便转头朝着外边裴雍小声问道:“二哥,今日我们能不能走城东的?”
裴雍此时与马车已经隔了七八步,明明不算近,却把赵明枝言语听得清楚。
他闻言勒马过来,问道:“怎的忽然想走城东了?”
又道:“原想着你一会还要去太史局,走城西其实便宜些,若走城东,恐怕得多绕一段路程。”
赵明枝笑道:“二哥不是才邀我去看城防修缮么?听闻城东在修护城河,我其实早想着去瞧瞧,只一直忙着其他事情,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裴雍难得没有一口答应,而是道:“今日行程太赶,一会也不知要在太史局耽搁多久,要是想看护城河,改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他道:“你最近委实辛苦,今日更是奔波不停,正该早点回去歇一歇才是,肩上伤势还未全好,本就要长做休养,一旦落了病根,又岂止你一人难受?”
赵明枝下意识伸手探肩,也不知是不是早间劳作太久,果然动作一大,关节处就滞涩得很。
她想了想,面上也有些犹豫起来,道:“虽如此……后头连着好几日都有旁的安排,反倒今天时间最宽裕——其实一会到太史局也只是问几句话,应当费不了什么功夫。”
又道:“至于巡看城门,我不过在城墙处打个转,其实是想着一贯从城西进出的多,倒是城东那一片从未到过,听闻彼处城墙损毁严重,分派过去修缮的民伕吃力又多、负担也大,本想趁着二哥今日休沐……”
提到“休沐”二字,赵明枝神情一怔,竟就此停住。
裴雍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见她莫名安静下来,又等了片刻,才又夹马靠近半步,问道:“怎的了?”
赵明枝摇了摇头,又再抬头回道:“我才醒得起来,原来二哥今日休沐。”
她这话说得十分没来由。
今日两人屡次提起休沐事,尤其后续安排皆因休沐而生,便是再如何也不当忘记。
不过裴雍只“嗯”了一声,仍旧等她继续往下说话。
他这样体贴收敛,赵明枝反而忍不住心中冲动起来。
“按礼,此时我当先说歉意,再做道谢,毕竟二哥进京后日夜辛苦,肩上负担更重,难得遇得休沐,还要来陪我奔波一日,于情于理……”
裴雍跟着转过头来,道:“你心中过意不去,想要道歉也好,道谢也罢,只要能高兴些,俱都由你,但要是来问我本意,我那心思自然时时说,日日说都不嫌烦的,只此处都是外人——你想听么?”
赵明枝闻言,当真摇头也不是,点头更不是,半晌,忍不住抿了抿嘴道:“我不想再同二哥说那些生分话……”
裴雍也跟着沉默下来,只侧过头看她。
他眼睛里情绪极浓,虽一言不发,却又似乎将所有心思在这一眼说尽了。
赵明枝只看了他一眼,就不敢再做直视,双目半低半平看那马蹄扬扬踏踏,又拿余光去瞄。
他头半侧着,眉骨、鼻骨线条优越极了,便是丹青圣手也画不出这样流畅又有魅力的侧脸,只是耳尖微红,明明驾马速度不快,那才擦了香脂的手还是将缰绳攥得紧紧的,掌背皮肉甚至给勒出深深陷痕。
两人突然都不再言语。
又过了许久,裴雍才转头去看前路,轻声开口道:“若有外人在,其实说也无妨……”
两人在此处隔车说话,车厢里的几个宫人都不主动靠近,唯有木香犹犹豫豫,还是硬着头皮端了茶过来,摆在赵明枝面前小桌上,恰好卡在这个当口。
裴雍见有人来,将话锋一转,问道:“若是想看修护城河,不如打城南走吧?绕路也少些,正好南熏门也在修护城河,穿过去走小道就是角门子,正对太史局。”
“认真算起来,南熏门的阵仗比起城东还大些,另又设了好几处招募壮勇旗子,殿下过去巡看,正当其时——如何?”
他只提了一句,便把话题又带回原路,得了赵明枝点头后,也不召人过来,只亲自骑马向前通知前方开路阵仗。
果然又前行一阵,仪仗便做转向,向城南绕路而行。
城南毕竟不比城西,多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取道抵达城门之下。
今日虽是休沐,城防修缮依旧全无停歇。
赵明枝远远就见得城墙上下无数民伕,众人三三两两,搬挖担抬,各自忙做一团。
公主仪仗招摇得很,一靠近,便引起有人注意,先还零星几个看到,等到口口相传,没多久上上下下就有许多人朝这边望。
她没有耽搁,既然是来巡看的,也不带什么帷帽,连髻都不梳,只拿长绳将头发束紧,换上靴子便下了马车。
有了才进京那日一番闹腾,赵明枝相貌已是为人所知,而裴雍更是几乎天天都会在各大城墙上下抽看,认识他的民伕、百姓不计其数,至于兵士更不必说。
两人如此结伴同行,后头缀着一行护卫随从,自然引得无数人来看,只不知道意图,纷纷互相交头接耳。
赵、裴二人只做不知。
裴雍一向把城防修缮之事看得极重,此时同赵明枝一一介绍,譬如一共分做几班,一班约计多少人,分别都做什么活,又是怎么排的,做出来之后会得到什么结果,又是做什么用的,等等等等。
他说得详尽细致,赵明枝听得自然也认真,一边听,遇得好奇的还上前亲手试试,又问干活的役夫各色问题,譬如一日多少银钱,家中几口人,本是哪里人,眼下粮价如何,有无地方住云云。
她穿着骑装,通身没有半点装饰,甚至连根簪子也不插,接过民伕的锄头铲子翻搅泥浆时一点犹豫都没有,很快就溅了一身的泥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