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玉自从在明心湖上见那昙花开过一瞬之后, 便觉得季青琢像昙花了,一样的羞涩, 同样有着脆弱纤细的美丽。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喜欢这种花, 但不妨碍他觉得季青琢像它。
季青琢听完他说的话,愣了一下,而后她马上低头,小声说道:“小玉, 我自然没有昙花好看。”
沈容玉只轻笑一声, 他领着季青琢往前走去, 结果, 刚走了没两步,前方便有了异动。
前方有嘈杂的人声传来, 连带着夜晚的灯火碰撞,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人群里忽地传来尖叫,季青琢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有人挤开人群, 直接朝她这里跑了过来。
本来她是走在街边, 人群的外侧,沈容玉站在人多的那个方向, 但是前方来人莽撞, 光挑人少的地方挤, 所以季青琢呆愣愣地站在路边,直接被那逃跑的人撞了一下。
她本就四肢孱弱, 修炼了这么久时间, 也没见肉身有增强多少, 所以她被狠狠撞了一下之后, 直接跌进了沈容玉的怀里,此时沈容玉的手臂已揽了上来,他抱着她的腰,将她接住了。
这一撞,直接把前几日季青琢在渡化伥时候所受的伤又给撞疼了,那日在躲避白蛇的时候,她闪了腰,虽然后来又上了药,但这几日她行动都小心翼翼,没成想在大街上被人撞了一下。
季青琢的身子一软,险些站不起来,多亏沈容玉托着她的腰,她才没跌坐在地上。
“小玉——”季青琢回身,正待说话,沈容玉已经将她单手抱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此时有两列灰衣的侍卫往前追去,明显就是在追方才撞倒季青琢的人。
“莫怕。”沈容玉半抱着季青琢,对她说道。
此时,他的脚下不动声色地延伸出数股红色血泉,在夜晚昏暗的灯火下,融入红灯笼映照出的光影里,那红色血泉直接将不远处逃窜的那人绊倒,那人朝前扑了个踉跄,逃跑的步子也慢了下来,后面灰衣侍卫很快追了上去,将那人捉住。
沈容玉做了“好事”,深藏功与名,红色血泉又收了回来,嘈杂声渐散,季青琢却还是没能站稳,沈容玉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中心都放在他的臂膀上。
他半抱着季青琢来到一旁的窄巷里,这里人少,光线也昏暗,沈容玉按住了她的腰,季青琢轻轻“嘶”了一声。
“撞得这么严重?”沈容玉低头问她道。
“前些日子在雪林中受的伤还没好。”季青琢老实承认。
“第二日我说要给你继续上药,你非不愿,说是好多了。”沈容玉的大掌自她的腰间移开。
季青琢攥紧了自己的衣摆,她是确实觉得好多了,主要……沈容玉给她上药,她很不好意思,她没想到今日又被人撞一下,牵动了旧伤。
她第一次出远门,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状况。
如果,如果没有攻略沈容玉任务的话,她现在留在玄云宗里,或者是去虞素空那里,都比现在舒服多了。
她思绪偏移的时候,眼神放空得很明显,所以沈容玉一眼就发现她走神了。
“在想什么?”沈容玉凝眸看向她。
“在想要是不出门就好了。”季青琢低头揉着自己的腰,她觉得自己能走了。
“如此娇气,是纸做的吗?”沈容玉问她。
“小玉,我当然不是。”季青琢嗫嚅着说道。
她体质差,一直以来都这样,似乎她全身上下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到她脑子去了。
之前没离开家太远,她也未曾如此长途跋涉过,所以她还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
“能走吗?”沈容玉见她安静下来,便问道。
——他自然是不介意抱着她,但是这大庭广众,她肯定不愿。
痛楚逐渐消散,季青琢点了点头,额上的青丝乖巧垂落:“能走。”
沈容玉松了手,她的脚尖点地,全身重量压了下来,钻心的疼痛传来,她皱起了眉头。
很快,沈容玉伸出手臂,又将她半抱起来了,他含着笑,调侃着问道:“琢琢学会说谎了?”
季青琢有些恼了,沈容玉可以说她脆弱,但绝不能说她说谎,她方才是真觉得自己能走。
“我没有。”季青琢的眉头微皱,她伸出手拍了一下沈容玉的手背,“小玉,放我下来。”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在沈容玉面前展露一些不悦的情绪——或许是这几日几乎亲密无间的相处,让她习惯了他的存在,所以连带着一些小小的情绪也流露出来。
沈容玉低眸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想,似乎季青琢的气恼情绪,他也是第一次见。
“抱歉。”他说。
沈容玉松了手,还是发力托着她,但让她的脚尖点到了地上。
“小玉,我自己能走,你不要抱我了……”季青琢还是因那一句“说谎”而耿耿于怀。
沈容玉没想到这块木头生起气来,也如此固执,但面对她,他的脾气是罕见的好。
他的手移开了,季青琢扶着墙,让自己适应这伤带来的痛感,她怕疼,体质也不太好,第一次出远门,就像是将一朵本该饲养在温室里的花,放到了冰天雪地里。
——她本可以一直留在温室里的,尽管这温室可能是牢笼,她也不在意,她是会主动藏入密不透风罩子里的人。
“走。”沈容玉凝眸看她,他看到了她额上落下的汗水。
这块木头,很难哄,他如此想道,笑也不愿笑,恼了也久久不见开心起来。
但终究,还是有些心疼。
沈容玉侧过身去,牵住了她的手,此时,那熟悉的红色血泉再度出现,他融化着,几乎是紧贴在地上,与地面上的斑驳落雪融为一体。
季青琢换了一件披风,是曳地的雀羽,尾部闪着暗色的流光,大略看去,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披风上漂亮的纹路。
这披风自然是沈容玉领着她买的,季青琢对打扮自己这种事,其实不太在意,她更愿意把钱花在伞伞身上,把她的伞装饰得花里胡哨。
她致力于打扮自己的伞,沈容玉则致力于打扮她,但不得不说,这雀羽披风与她很是合衬。
在季青琢尝试着自己往前走的时候,她身体每一次重心的转换,都会牵动腰上的伤,她没说话,只忍着,直到什么东西在雀羽之下,直接缠住了她的腰。
于不可见的雀羽披风之下,流光溢彩的纹路起伏涌动,是那红色血泉迤逦而过留下的痕迹,沈容玉是见不得她疼的,所以属于他的红色气流,替他抱起了季青琢。
季青琢扭过头去,她看着沈容玉,又不知说什么,只结结巴巴说道:“小玉……你不要……”抱我。
沈容玉将自己的两只手摊开,他理直气壮撒谎:“是法术。”
“法术……”季青琢想拒绝,但她竟然意外地很……很喜欢这个法术。
“法术也不行吗?”沈容玉无辜地问她。
季青琢不知说什么好,只低下头去,她方才气恼的情绪消散了,现在才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毫无缘由,但她只是不喜欢别人说她从未做过的事,说她撒谎,她很难接受。
许久,她才说:“行。”
——不过此时,红色血泉已经托着她,往前走了很长距离了。
此时天上的雪停了,伞伞也被沈容玉收起来,塞回了季青琢的怀里。
他们找到了一家驿馆,在走进驿馆之前,季青琢拽了一下沈容玉的衣角。
“小玉,对不起。”她说,“我只是不喜欢……”
“不喜欢便要说,没什么对不起的。”沈容玉平静说道,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模样,但缠在季青琢腰上的红色血泉却忍不住颤了颤,末端轻轻挠着季青琢的腰窝,表示开心。
季青琢的眸光微凝,那腰上的伤还挺严重,本就是新旧伤叠加起来,所以这小小的触碰没引起她的注意,她只觉得有些痒。
入了驿馆内,他们订了一整个小院,内里有四间房,两间卧室、一间堂屋与一间厨房,修士的灵石换算过来,可以换取许多凡间的货币,钱财方面倒不用愁。
季青琢与沈容玉走入堂屋,左右两侧是各两间房,地炉也热烘烘地暖了起来,将屋内烘托得很暖和。
来到一处温暖的地方,季青琢觉得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她靠在椅子的软榻上,放松下来,但那红色气流还缠着她,纯粹是沈容玉忘了收。
季青琢很在意这个,因为沈容玉这个法术总是给她一种红色气流的感觉——在这几日的修炼中,红色气流没有十分贴近她,让她越来越不习惯。
此时的沈容玉还弯下身子问她:“琢琢要去左边那间,还是要去右边那间?”
季青琢按了一下自己的腰,隔着雀羽披风,碰了一下红色血泉。
沈容玉的微笑僵住了,红色血泉的末端轻颤,但他没有将它收回来。
“我坐着了……”季青琢拿起桌上的茶杯,低下头喝了一口,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小……小玉,你的法术可以撤下了。”
她的双手不住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有些紧张,也不知因何紧张,她只是觉得这冬日屋子里的温度有些高了,热气儿总是熏着她的面颊。
沈容玉说:“好。”
在红色血泉撤离的那一刹那,季青琢的腰落在了软垫上,不疼,但竟有种莫名的空虚,她还是更喜欢那样密不透风的缠绕。
——她确定自己不是因为习惯了红色气流的触碰,才这样想,她知道,自己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改日再查看邪魔所在。”沈容玉从怀里取出药瓶,他低头对季青琢说,“等伤完全好了,再去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