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学校的林诗兰, 直接找了谭尽。
他们班正在自习。
谭尽正低头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一声“报告”,将他从走神中抓回来。熟悉的声音,让他一下子看向教室门口。
那里站着林诗兰。
她表情严肃, 老师走到外面,和她对话。
林诗兰的音量不大不小,正好他能够听到:“老师,谭尽家人需要他回去一趟,我来帮他请个假,假条他回头补给您。”
老师点点头,喊谭尽收拾好书包出来。
他刚到走廊, 立马问她:“我家出什么事了?”
“没事, 是我找你。”她压低声音。班级里有同学在好奇地看着他们,她面无表情地将他扯走:“我来带你逃课。读书没用了,反正这里什么也带不走。”
上课时间过来找他、逃课, 跟老师撒谎……这些是林诗兰以前绝对不会做的事。
“我先前逃课, 带你去花鸟市场, 被你骂。你怎么突然醒悟了?”
谭尽情不自禁看了眼天空:“我看看, 太阳是不是从北边升起了?”
走到校外, 没人的地方。
林诗兰从书包里翻出半本书, 丢给他:“看这个。”
而她自己拿出一本全新的同款书,拆掉塑封。
“这什么?”谭尽手中的书翻两页还往下掉一页:“你改行捡破烂了?”
“这是苏鸽送来的答案。”
林诗兰简单跟他概括:“现在呆的地方, 不是我们的过去。我们每年的穿越, 其实都会到达另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谭尽不再是嬉皮笑脸的模样,也变得正经起来。
“苏鸽怎么知道的?她跟我们一样能穿越?”
“她不能, 但她似乎能洞悉到不一样的存在。每个平行时空的苏鸽都会记录她的故事, 内容和我每年的穿越都对应得上。那些记录不知道为什么, 可以被保存, 穿越不同的时空。”
“我说的记录,就是你手上那本破烂……”
一边听着她的话,他一边翻开手中的书。
林诗兰也开始打开新买的书:“第四个时空,也就是我们去年的穿越。我没有参与太多,主要是你参与的。我还剩第四章没看,一会儿,你补充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吧。”
谭尽一目十行,已经看起来了:“你等等啊我看完了跟你讲。”
见他是从后往前看书的,她觉得有点奇怪:“第四个时空,你参与了对吧?”
“不一定。”他说。
林诗兰皱眉:“什么叫不一定啊?”
他抬起头:“这本书怎么没有第四章?”
她心中疑虑更深:“新的有。”
“你早说啊。”他想来拿她手里的新书。
林诗兰没让他拿到,把书往身后一藏:“我先看完再给你看。”
在阴凉处找了个台阶,她坐在台阶上看书。他无奈,坐在了她
她看书看得认真,他却看几行就要来找她说句话。
“没想到苏鸽的身世那么惨。”
“这个第一时空,是我们的时空。你看她上面写的东西,和我跟你说的信息一样。”
“苏鸽杀人了,这件事,我隐隐知道。后来镇上坠井的事传得人尽皆知,而我知道出事的时间点,苏鸽在那儿。所以我跟你说,她被我拒绝表白后,状态很差……这么看来,她爸就是你堂叔吧?当时是他坠井了。”
林诗兰已经看完了第四章,合上书,愁眉不展:“我也这么猜的。你接着看第二章吧,我堂叔好像是她的继父。”
谭尽看出,她看的东西内容沉重,所以看完后她心事重重。
第四章必有蹊跷。
心里有点慌,不知道她看了什么。他按她说的,继续看第二章,看的同时也在保持与她的对话,尽全力地活跃气氛。
“这个时空的谭尽,不是我!”
“诶!出大问题,这里怎么写着,我喜欢你啊?”
“哈哈哈,我怎么在那儿是个菜逼啊?看你在公共场合散布水灾的消息,也帮不上忙,光在旁边看着;看你跟我哥走近,又不敢说话?这不会是个哑巴吧?”
“我发现,你还挺招菜逼喜欢的啊,哈哈哈……不会下一个时空的我还喜欢你吧?”
他的笑声很干,从头到脚都写着不自然。头顶有根毛翘着,是被他自己挠头挠成那样的;他的脸红得像番茄,还在故作轻松。
“对啊,不过移情别恋了。”
她懒懒地扫了他一眼,把新的书递给他:“第三章,看吧。”
“这不用看都知道不是我,不可能是。”
他还没开始读,已经开始卖力澄清了,姿态像极了一只表忠心的小狗。
阅读着第三章,谭尽的头摇成了拨浪鼓:“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看完那个章节,他愤怒地合上书,大声说:“老子绝对不可能被别人的女生攻略!”
“是吗?”酸溜溜的林诗兰阴恻恻地笑:“你还老拒绝人家,说不定,你跟她挺有可能的。”
“可能个屁!”
谭尽嗷嗷地叫,吵得她耳朵都疼了:“那完全不是我,当时我在别的地方!不能他挂个我的名,就说他是我吧!”
他辩解得卖力,也没见她表情有变化。
谭尽挺直腰板,语出惊人:“你要说我跟她有可能,那我还说,指不定下个世界,苏鸽就喜欢你了!”
“嗯,下个世界,”他自己提到,林诗兰顺着往下说:“第四章节,你确定跟苏鸽没有故事?你来跟我讲讲,去年穿越你做了什么?看到什么?”
“我不管苏鸽接下来写什么,她书里第四个世界的谭尽,不是我。”
林诗兰看完第四章,苦大仇深的模样,吓到他了。
她这阵势,像抓住了把柄。
谭尽太急了,急得心都乱了。
没来得及考虑,只想赢回她的信任,他对她说了实话。
“我之前骗你了。我去年没有穿越,我是今年开始穿越的。”
这句话,犹如一颗怀疑的石子,落进了深井。
她的内心掀起巨大波澜,一层层的回音往外扩散,水面再也难以平静。
林诗兰把谭尽炸出来了。
她其实,是在刚才谭尽说“不一定”三个字,并急着找第四章的时候,才开始对他起疑的。
小土狗摆出一副憨憨的纯良样子,实际上是个撒谎精。
她早知道,他骗了自己一些事。
可,这事太大了。
他们在医院老乡见老乡的重逢算什么?
同病相怜的伙伴联盟,是不是真的?
他撒谎出于何种目的?
林诗兰想不通,但她已经不会问他了。在她能够重新信任他之前,她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即使问出答案,也可能还是谎言。
而这时的谭尽,为了知道她面色沉重的原因,急忙翻开书,看起了第四章。
【 《闪耀的平行宇宙》
/作者:佚名
(四)
我在坐公车的时候,捡到了这本日记。
上面有三个平行时空的“我”,所留下来的故事。
她们的人生轨迹和我的如此相似,却又有很多细微的不同。但说实话,看她们写的东西,我没有太多的代入感……特别是第三时空,那个我,很有力量,日子过得酣畅淋漓。
她和我现在的生活,差别太大了。
高二时,因为奶奶去世,在学校呆着被欺负也没意思,我选择了退学,每天在小镇上打工。我和班上的那个小尽,没有什么交集。
我的生活没有营养。
我在犹豫是否要把我的故事写下来,最终还是提笔这么做了,是因为我今天丢掉了一只狗。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那只小狗被一辆轿车撞了。那车没有停下,狗是不值钱的品种,估计是流浪狗生的。小土狗只有几周大,腿上血淋淋的。
不想它继续躺在那儿,被车碾死,我把它抱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伤得那么重,肯定活不了啦。
我将它放在那里,是因为……我和它是一样的,养不活的,没有信心长大了。
没有一个时空的我,描述过关于这个小狗的事。她们遇见了这只小狗吗?又或者,我猜她们和我一样没信心救活它。
那么,由我记录下小狗的事吧。
这样,宇宙中,就有人能记得,这只小狗存在过。
镇上最近不太平。
有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石化厂化学药品泄露了;水灾要来了;有杀人犯逃到镇子里……
人心惶惶,这几个月,好多人都陆续离开。
因为有日记的存在,我知道,水灾的事是真的。
是那个叫小兰的女孩在放出假消息救人吗?如果是她,那她真的很了不起,救下了很多人。
我也该走了。
7月17日,我在电视上看到新闻,雁县果然发生了水灾。
虽然还没想好,活着要做些什么……但我活下来了。
9月,夏天就要过去。
从6月到9月,灾难频发,世界各地有非常多极端事件和极端气候出现。
我在另外的城市找了工作。
今天夜里,我内心不安,拾起日记。
我被一种庞大的恐惧包围,我想再写点什么。
外面好多人在尖叫。
我站在窗户边,发现天地扭曲,地面被劈开一半,整个世界在塌陷。
世界末日来了。我分不清,是有人在说话,还是我自己在这么说。
世界乱套了!
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水,好多水从天上漏下来!
水灾又回来了?
难道我们本来命就该绝?水追过来了!
全部崩坏了!全部人都要死了!
黑漆漆的水流卷走外面的人了!!!
我要死了。
写到这一句,突然感到平静。
全世界的人,陪我一起】
《闪耀的多重宇宙》写到这里,就没头没尾地结束了。
谭尽把书整本翻过来,没有看到别的文字。
他在想怎么跟林诗兰说话。
她从刚刚就一直木木地望着地板,没搭理过他。
谭尽碰了碰她搭在腿上的书包,想让她看自己一眼:“不管你在想什么……都怪我。苏鸽在这最后面写的东西,和你没关系,你不要想多了。”
林诗兰依旧不看他。
他们之间曾经存在的那堵高墙,再一次地筑起,将他隔在外头。
“谭尽,你听过一个词,叫蝴蝶效应吗?微小的改变,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酿成难以估量的恶果……这样看来,如果一个世界被改变得太多,可能会造成平行世界直接崩塌。”
她叹了口气,说:“你没穿越,所以只能怪我。消息是我放出的。”
现实中。
去年,见到怪象的第三年。
雨季来临前,林诗兰不堪其扰,大学中途办理了休学。
她躲到一个很少下雨的城市,常常搬家,四处躲雨。
网络做兼职,她存了点钱,考了个证。
4月到7月底,总共有六次下雨,她没能避开。
现实中下雨,林诗兰短暂地回到雁县。
她还是选择了救人,并且比任何一次都勇敢。
这六次回来的机会,她趁夜往镇子的人家里塞传单,在人们常去的地方贴海报,在小镇的论坛发布消息。
她不知道这管不管用,真假消息一起放,能够制造恐慌的就行。
最后一次回来,她发现自己蹲在局子里。
现实的雨停了,没呆二十分钟,她又回去了。
而去年,水灾发生的7月17日到26日,她在城市没下雨。因此,林诗兰没有回到雁县,也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少用处。
后来,林诗兰用赚的钱看心理医生,开始吃药,变胖……
事实证明,在信息闭塞的小镇,流言蜚语,有可能比一个真实的活人站出来苦口婆心地劝大家,更有用。
很多人离开小镇。
他们的离开,让许多本不该存在的人物和事件,存在了。这意味着那个平行世界,会随之发生剧变。
一个个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后,牵动了巍峨大厦。
最终,一切的一切都跟原本不同了,世界乱套,整个崩塌。
林诗兰分不清,她是救了人,还是,害死了那里全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