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乐章被放到床上, 面无血色,刚被喂了应急的药,此刻整个人恹恹的,定远侯世子守在他身边, 一眼不眨看着他。
“我没事。”詹乐章拉住定远侯世子的手, 轻声安抚。
他的声音很轻,折腾这么大一出, 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
“你躺好, 不要说话。”定远侯世子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如何能不担忧?
每次治疗结束, 詹乐章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从褚峤口中得知, 治疗过程会带来痛苦,虽然过程痛苦,但结果总是好的, 随着一次次治疗, 詹乐章的精神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原本,今天这次结束,就可以换新药了, 那药的药性比现在的温和, 再治疗时不会像从前那般痛苦, 谁能想到, 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詹乐章伏在他怀中吐血的模样, 将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永远不想再经历抱着人,感受着怀中人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
胸口一阵阵绞痛, 詹乐章平躺在床上, 闭上眼, 抵抗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和治疗时产生的痛不一样,这次是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像是体内的药物在做最后反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乐章,乐章。”定远侯世子小声唤了他两声,青年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心中升起巨大恐慌,定远侯世子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到另一头的江苓和褚峤两人。
“乐章好像又昏过去了。”
江苓和褚峤对视一眼,停止讨论,来到床前。
把完脉,褚峤眉头紧紧蹙起:“得尽快找到药引。”
“什么药引?”定远侯世子紧张地问。
“乐章中的秘药里有部分成分来自嵘裘,这种药材十分奇特,需要伴生药草才能化去药性。”方才江苓和褚峤讨论的时候,定远侯世子不放心的守在詹乐章身边,没有听到他们的讨论,江苓又解释了一遍。
“嵘裘……”定远侯世子低喃着这个名字,“浮世教和这个被灭的小国有关么?”
嵘裘距离京城遥远,不眠不休赶路、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更不用说,在嵘裘故地寻找到伴生药草。
时间来得及吗?
顾不上礼仪,定远侯世子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江苓忙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去寻药。”
褚峤拉住他:“你先别急,你现在什么都不了解,就算去了,又能如何?况且嵘裘距离京城这么遥远……”
“但我不能不救他,就算再难,我也不会放弃。”定远侯世子打算他的话。
他眼中藏着风暴,极致平静下,藏着的是极致狂乱。
褚峤抹了把脸:“知道你想救詹公子,我们也会尽力救他,你先不要急,君后说,他在宫里养的草和伴生药草很像,我们先去宫里看看,如果不是,再做打算,你照顾好詹公子,他体内药性相撞,恐怕会昏迷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离不得人。”
男人眼中骤然亮起希望的光。
“方才,是我失礼了。”他低下头,语含歉意。
“知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和褚大夫先回宫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
江苓和褚峤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江苓已经传信回去,让宫人将千芜大师送的种子种出的花全搬到一处,等他们抵达,东西已经按江苓的要求准备好。
这些花一看就被养得很好,葱葱郁郁,小小的花苞如今已经长大,开出了颜色不一的花。
“确实是书里描述的伴生药草,君后是怎么将其养活的?”褚峤围着花走了一圈,逐一观察过去,并没有看到另一种该出现在这里的药材。
伴生药草,如其名,是伴着生长的,褚峤喜欢研究各种奇怪药物,不是没见过伴生之物,可没有哪一样,是像现在看到的这种,没有被伴随之物,还能长得如此好。
实属罕见。
“和养其他花草差不多。”
褚峤没有多问,这也不是他该问的,摘下叶片,带到太医院开始处理。
忙到深夜,江苓才回宫。
萧晟昀已经洗漱完了,坐在榻上,正在看折子。
听到脚步声,抬眸:“苓儿从前嫌朕忙得太晚,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江苓走过去,捉住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陛下快帮我按按,好累。”
折子被扔到一边,萧晟昀专心给江苓按捏起来。
江苓被按的舒服,边享受边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之前香料的来源和嵘裘有关,这次也是,嵘裘不是早被灭国了吗,怎么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虽然被灭国了,但嵘裘人并没有全部消失,之前查宣王一事的时候,朕便发现,宣王手下,有一支由嵘裘人组成的队伍,朕在边关中的奇毒,也和这些人有关。”
宣王落败后,他身边的嵘裘势力没了庇护,轻易被揪出来,那些人想逃,可现在的京城在萧晟昀手下早已不是先帝在位时处处充满漏洞的样子,不等那些人找到新的藏身地,就被一一抓获。
“当初,或许应该留下一二活口,说不定能审问出更多东西。”
但那个时候,也没人料到,在大启横行多年的浮世教,也和嵘裘有关。
两人就浮世教的事讨论了一会,江苓转而说起千芜大师。
“陛下,你说,千芜大师离开前将种子给我种,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江苓见过千芜大师,知道他和普通人类不一样,若真能预知未来,那么原主的死和原书结局,他也预知到了吗?
可惜千芜大师现在不在京城,不然江苓一定会去问问。
“要是能再见见千芜大师就好了,陛下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问这句话时,江苓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两年前,京城发生了种种事,无数人包括先皇都在寻找千芜大师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没想到萧晟昀给出了肯定答案。
“千芜大师最近在江南一带活动,南巡说不定能遇上。”
江苓张大嘴:“陛下这些年,不会也一直在寻找千芜大师的踪迹吧?”
千芜大师这人的奇能异士,君王不愿放过不奇怪,先帝不就将人困在京城许多年吗,好不容易离开了,又被新任君王盯上。
“陛下不会像先帝一样,打算继续将人困在京城吧?”
江苓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萧晟昀点了点他额头:“想什么呢?朕寻他,是因为有些问题想请教他,至于千芜大师是想留住京城,还是想在外游历,朕不会过问。”
“那就好,”江苓捉住男人的手,放在腰上,“陛下继续揉揉。”
他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可累了。
萧晟昀给他揉腰,人也离他越来越近,等江苓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男人抵到墙边。
男人身形高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敏感耳垂被含住,进而被一阵濡湿包裹。
江苓身体一抖:“陛下……”
“苓儿天天往太医院和定远侯府跑,已经冷落朕许久了。”
耳垂被放开,男人的气息贴着耳朵,低磁声音钻进耳里。
绯色自耳垂处蔓延开。
江苓揪住上方人的衣服,仔细反省了一下,这段时间忙着詹乐章的事,确实对萧晟昀多有冷落,登时感到一阵心虚。
微微侧头亲了亲男人脸颊,江苓安抚:“等乐章情况稳定下来,我一定好好陪陪陛下。”
萧晟昀擒住江苓的唇,与他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用额头抵住他的:“要陪朕去御书房。”
“好。”
“处理政务的时候,苓儿也要待在朕身边。”
“好。”
“和朕一起去早朝。”
“好……”江苓猛然反应过来,拒绝,“这个不行。”
先不说他去早朝会给大臣带来怎样的震撼,光是想想弹劾的折子江苓就头皮发麻,更不用说,大启的早朝上朝时间太早了,江苓根本起不来。
“苓儿……”萧晟昀不依不饶,吻流连在江苓颈侧,手也渐渐往下。
盘龙扣被解开,宽大腰封散落。
江苓抓着男人衣服的手骤然抓紧。
“别……”
拒绝的话被吞入口中。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满室清辉。
待一切平息,江苓躺在男人怀里,汗涔涔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到腰间肌肤,江苓猛地一抖,抓住男人的手;“……我明天还要出宫。”
“朕只是想给苓儿按按,缓解一下疲乏,苓儿想到哪里去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江苓忿忿掐了他一把。
有了药引,詹乐章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慢慢的,能下地走路了,虽然还需要好生补一阵子,但至少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了。
情况稳定后,江苓和褚峤不再需要整日守在定远侯府,褚峤从江苓这里抱了几盆药草回太医院研究。
午后,江苓睡醒起来,披着外衫坐到萧晟昀身边跟他一起看折子,气氛温馨而美好。
“陛下,君后,褚大夫和张太医求见。”
“宣。”
两人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来,脸上难掩喜色。
张太医拱手:“启禀陛下,君后,臣和师弟通过从君后手里得到的药草,寻到了解除浮世教对教众控制办法。”
“真的?!”
要知道,浮世教一直用药物控制教众的神志,将教众发展为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妥善处理这些事。
那些做了大恶的,直接处死没什么,可如此庞大的群体,总有人是无辜的,一杆子打死未免太绝对,他们已经被控制,放任不管也不行,如果找到了解除药物控制的办法,对这些人来说,绝对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这几年朝廷对浮世教的打压力度很大,先帝在位时,只要和浮世教有关的,无论是否作恶过,都被处置了,萧晟昀上位后,才改变了这一做法,将那些没来得及作恶的和没有犯下大错的人单独关押起来,并命太医院寻找根治之法。
除此之外,还张贴了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并告知百姓,如果有亲朋好友被浮世教控制,可将人送到官府,只要没犯下大错,朝廷都会想办法救人。
浮世教在民间的渗透远比朝廷想象的广,教众里有罪不可恕的,也有非自愿进去的,朝廷这一命令下来,不少人找到官府。
浮世教的许多据点,也是因为这些百姓的告发找到的。
如今有了解除浮世教药物控制的办法,笼罩大启多年的阴影将会被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