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斯蒂此前已经打过电话给莫提西亚,按照家人的热情,此时应该有一个合唱团立在门口欢迎她的回来。
但没有欢声笑语的迎接,只有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温斯蒂两条细细弯弯的黑眉毛拧了起来,她领着夏洛克推开古堡的门,眼前的景象令她大吃一惊。
家里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他们的身上或者周遭都有一大片血迹:戈迈兹和帕格斯里头靠着头倒在了屋子的角落里,他们的心口上都插着一把匕首,血染红了他们洁白的衬衫;莫提西亚则是横躺在沙发上,姿态一如既往地优雅,但是她的双眼紧闭,眼角流下了两行血泪;还有外祖母,在她乱蓬蓬的脑袋上插着一把菜刀,失水毛躁的花白色头发被血染红了一片;管家倒在了钢琴上,琴键里渗入了鲜血;玩意儿就在管家的旁边,温斯蒂走过去戳了它两下,没有任何反应。
温斯蒂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她完全被这个场景给惊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温斯蒂神情的变化夏洛克都看在眼里,刚才她的兴奋一扫而光,脸上震惊和错愕交织着。
夏洛克牵住温斯蒂的手:“我们先看一看情况。”
眼前的场景是夏洛克也没有意料到的,温斯蒂说她的家人可能十分古怪,他还没有见识到她的家人究竟有多古怪,先入眼帘的场景却实在像极了一场灭门惨案。
温斯蒂的思维跟不上反应,她任由夏洛克牵着去探求家人的生命情况。
他们走到距离最近的帕格斯里身前,他的个子比温斯蒂离开之前高了一些,但体重也增长了不少,脸颊两侧鼓鼓囊囊,双目紧闭着。
夏洛克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冲身旁的温斯蒂摇了摇头。
帕格斯里没有了呼吸。
温斯蒂的双唇紧抿着,握着夏洛克的那只手松软无力。
夏洛克向来喜欢谋杀案,谋杀案能使他的大脑得到有效的运动,但是他衷心地希望这是一场恶作剧,不然温斯蒂该如何面对家人的惨死呢?
夏洛克将她的手握紧了些,似乎是要将他的力量传递给她,他用另一只手解开帕格斯里的衣服,检查他的伤口,接着又一一检查了其他人的伤势……
然后,他舒了一口气。
夏洛克站了起来,晃了晃握住温斯蒂的那只手,附在她的耳边,像哄孩子似的,轻声跟她说:“你的家人没事,他们很好。”
温斯蒂也不明白他的一句话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魔力,她的思维逐渐被拉回。
她的双眼中的震惊和错愕散去,随即是欣喜。
她对夏洛克的话没有任何怀疑,既然他说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
至于夏洛克为什么要附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这件事嘛……
温斯蒂明白了。
她抓起了夏洛克的另一只手,用饱含深情的语调告诉他:“既然我的家人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我独活于世又有什么意义?!”
夏洛克:“……”
他微微阖眼:“你想要干什么?”
温斯蒂松开了他的手,开始了一段哈姆雷特式独白:“生存还是毁灭,这的确是个问题,究竟哪样更崇高?是默然忍受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是挺身反抗人世的苦难,把它们扫个干净。死了,睡着了,一切都完了。如果沉睡能了结心灵之痛以及□□无法承受的千百种痛楚,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天大的好事。”
说着,她还转了两个圈,白色的裙摆上绣的几朵暗红色的小花摇摆起来。
夏洛克静静地立着,双手插在口袋里,看温斯蒂浮夸做作的表演,眼睛里写满了“无语”二字。
他的余光注意到那个倒地的小胡子男人睁开了一只眼睛,又迅速合上。
温斯蒂转着圈来到了夏洛克的身边,她改变了语气,变得格外深情:“盛宴易散,良会难逢。再见了,我那俊秀的夏洛克,你用你那如海水一样的眼睛再看我最后一眼吧,我愿意我的灵魂在那里长息,请你不要吝啬你的双臂,将我紧紧地搂在你的怀中……”
夏洛克:“……”
你演够了吗?
他刚要问出这句话,温斯蒂就环拥住他,踮起脚尖对他耳语:“你稍微配合一下。”
温斯蒂的拥抱总是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他那句话终究没有开口。
“死亡虽然是我的解脱,但却是你的痛苦不是吗?我能在你的眼中看到那份如火焰般的挣扎和纠结。我要你答应我,在我死后,依旧要像树枝朝着它喜欢的方向生长那般生活,风从来不止,你也不要厌倦风浪,答应我,当一个领航人吧,让你的船只朝向更广阔的海洋驶去。”
温斯蒂的双眼晶莹透亮。
“你能答应我吗?”
她已经演够了独角戏,现在要拉着夏洛克登台了。
夏洛克不语。
旁边一直沉默的观众心里焦急得要命,他们的情绪已经被勾了起来,夏洛克的默不作声使他们像喷嚏打不出来那样难受。
温斯蒂又问了一次:“你能答应我吗?”
演出已经到达了**。
温斯蒂将夏洛克的手握了起来,然后将脸轻轻贴在了他的手背上,眼睛里满是柔情蜜意。
她的皮肤很软很滑,夏洛克像碰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指尖传来了温凉的触觉。
夏洛克的目光暗了暗,低下了头。
怎么办?对手戏演员拒绝配合出演——那是会被观众投诉的!
胸口插着一把匕首的戈迈兹率先站了起来表示不满:“你应该答应她,像我这样说‘我答应你’,但是不要说得太痛快,一定要表现出痛苦、纠结还有对她的抚慰。”
戈迈兹每走一步,他胸口的匕首就多露出来一段。
“不不不,我的浪子,”莫提西亚也从沙发上起身,她拿出一条黑色丝质手绢擦去了眼角的血泪,“他不答应反而更有戏剧张力。”
莫提西亚走到了夏洛克和温斯蒂的跟前,对夏洛克说了一句:“请你让一让。”
她替代了夏洛克的位置,跟温斯蒂搭对手戏:“亲爱的,把你刚才的台词向着我说一遍。”
“你能答应我吗?”温斯蒂照做。
“不,我不能答应你,”莫提西亚立刻接戏,“如果没有你,我的船就会触礁,正如我没有告诉你的,你才是那片广阔的海洋。”
莫提西亚的神情中出现了动容,她说得是很好,可温斯蒂想了想夏洛克照着莫提西亚这个版本演绎……
那对她来说会变成惊悚剧吧。
“噢,我的美人,你说得太好了。”
戈迈兹胸口那把匕首已经完全露出来了,他的胸口本来插了一个血包,现在血流成河,可这并没有阻挡他冲过来拥抱莫提西亚。
温斯蒂让了个位置给戈迈兹,自己退到了夏洛克的身旁。
她的父母已经旁若无人地热吻起来,帕格斯里、外祖母也取下了各自身上的匕首和刀,管家和手弹奏着一首钢琴曲,压抑沉郁中却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欢乐。
“欢迎来到亚当斯庄园。”温斯蒂的戏演完了,她重新回到了正常的轨道里。
“你明明知道你的家人在演戏,却不拆穿他们。”
关心则乱,温斯蒂一进门见到那样腥风血雨的场景,的确是慌了神。可是当她从夏洛克口中得知家人没有事情以后,就明白这是他们联合演出的一场戏,她选择配合着演下去——不拆穿别人的戏,是亚当斯一家一直传承下来的优良传统。
温斯蒂点点头:“你不是也没有直接拆穿嘛。”
这位先生分明知晓了一切,却没有如往常那样滔滔不绝地分析她家人是如何伪装的,而他又是如何识破这种伪装,反倒是轻声将秘密告知温斯蒂。
反常得很。
他自己也解释不清这份反常,可能是下意识的驱使。
夏洛克微微一笑。
管家和玩意儿的三手连弹已经奏完,玩意儿特别兴奋地爬了过来,顺着温斯蒂的裙摆就跑到了温斯蒂的怀里。
它非常高兴温斯蒂的归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很高兴,可是还有客人在呢!”
现在,夏洛克要见识她家“有一点儿”古怪的宠物了。
温斯蒂将手掌对着夏洛克:“这是我们家的宠物,它叫做玩意儿。”
手特别有礼貌的冲夏洛克挥了挥。
夏洛克的神情比温斯蒂想象得要镇定许多,他没有因为她们家的宠物是一只手而惊讶。
“你不感到奇怪?”
“完全不,我原本以为你说的宠物是蛇虫鼠蚁之类的,当然我也没有排除老虎、狮子还有鳄鱼。虽然你将一个智能仿真玩具手当宠物的确与众不同,但我不至于感到奇怪。”
温斯蒂:“……”
玩意儿对自己成为了智能仿真玩具非常不满,它跳上了温斯蒂的肩膀,左右晃动。
“你可能误会了,它真的不是智能仿真玩具手,它真的是一只手,构造上和你的手没有差别,但多了个人意识。”
夏洛克才不相信。
玩意儿急了,它从温斯蒂的肩膀上跃到了夏洛克的肩膀上,蹦哒着表示自己真的如温斯蒂所说那样。
夏洛克认为它身上一定有一种口令,打算抓住它拆解一番,可是在握住玩意儿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因为这只手的表皮构造真的如人手一模一样,而且它还有体温!
夏洛克两手抓住玩意儿,左右搓揉,还能感觉到内里的骨骼构造。
他松开玩意儿,淡蓝色的眼睛里波浪翻滚。
玩意儿跳了下来,重新爬到了钢琴上,为自己在客人面前的出场和正名演奏了一曲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整只手都传递出一种高傲。
温斯蒂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说了我们家的宠物真的有一些奇怪,你非不听。”
说罢,她还长叹了一口气,有一种见过大世面的淡然。
夏洛克觉得自己的记忆宫殿里,有一间新的房间在建造施工,那间房上挂着“亚当斯一家”的匾额,而他原本的构造中,有一个柱子在慢慢崩塌。
————小剧场,不喜虐的就看到上面为好———
夏洛克参加了玩意儿的葬礼。
夏洛克从未想到过一只手也能成为宠物,更没有想到一只单独的手也会死亡。
它离开的时候已经不似夏洛克初见它时那样灵活光滑,整只手已经布满了皱纹,虚弱地躺在床上,体温已经很低了。
它见了夏洛克,费劲力气地爬到了他的怀里,安然的躺着,身子一点一点凉去。
它的逝世日期很确切,但是没人说得清它的出生时间。
帕格斯里说在他出生之前,玩意儿就已经在亚当斯庄园了。
出殡的那一日,管家为它弹奏了一曲《命运交响曲》,与它一起入棺的是它一直都很喜欢的女演员的足的照片,终其一生,它也没有找到适合的另一半。
玩意儿的遗像挂在了亚当斯庄园之中,夏洛克将它放在五个遗像的中间,和它的主人们在一块儿,应该不觉得孤独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大概是魔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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