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个车居然都能碰见他,乔稚晚一股闷火憋在胸口,开始后悔自己没绕远路去找4s店。
她沉了沉气,到底不想跟他计较,平稳看了下自己的情绪,也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别多想,我就是来洗个车而已,我对没发育好的小孩儿也没兴趣,你花钱倒贴给我我还不要呢。”
乔稚晚说完,果断地挂了倒挡。
再次发动车子。
真是倒了霉了连续两天哪哪儿都能遇见他,洗个车都不放过她。
真晦气。
她才踩了一脚油门,车没倒出半米,头顶骤然“嗖嗖嗖——”落下几声,来自四面八方的清洁泡沫,劈头盖脸就喷到了她的车上。
前车窗还没来得及关上,差点儿溅到她的衣服。
她终于忍不住,失控地尖叫了声:
“你干什么——”
怀野拖着那根长长的水管,一手抄在口袋,又大摇大摆地晃了回来。
他低了低身,一双眼睛明亮黢黑,好笑地看着车内脸色差到极点的她,腔调都拿捏的像个十万分的混球:
“下来,不然连你一块儿洗了。”
“——我不洗了,”乔稚晚左左右右地检查自己的衣服有没有弄脏,“你差点弄到我衣服上了,知道吗?”
“不洗了?”怀野挑眉,“你以为你说了算?”
他示意玻璃上横流的清洁泡沫,“你把钱掏了,不洗也可以。”
“什么意思?”乔稚晚这下彻底气笑了,“你这是强买强卖吧。”
“是啊,怎么样,”怀野眨了眨眼,也笑了,“报警抓我啊——正好,我让警察叔叔做个证,给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发育好?”
“……”
车顶的清洁泡沫扑簌簌地往下掉,越来越多,眼见着就要漫入她的车窗。
座椅的皮革经不住这东西的折腾,乔稚晚赶紧升起车窗。
怀野又隔着窗户敲了两下,说:“出来。”
乔稚晚无奈,只得迅速打开车门,小心谨慎地避开脚下横流的污水沾到自己的鞋,顶着包,从车内钻了出去。
“这不是很乖吗?”
怀野笑着觑他一眼,晃到另一头去了。
乔稚晚:“……”
这时,一个稍矮一些,也更瘦一些的少年从侧门出来了:“——小野哥,来客人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住……”
小丁话音还没落定,一打眼看到了乔稚晚。
他愣了一愣。
乔稚晚还没从怀野那儿把火气顺平,见是昨天和怀野偷走louis的另一个少年,眉心更是轻轻一蹙。
怀野绕到车头那边,下巴微扬,点了点乔稚晚,“不是说了吗,就她家。”
“……”小丁一句没憋住,“卧槽,真的?”
“不信你问她?”
怀野说完,就蹲了下去。
把问题全部抛给了乔稚晚。
“……”
乔稚晚的牙根都痒痒。
小丁早晨发消息问怀野昨晚去哪儿住的,他只回复说“梁桁的女朋友家”。小丁还以为是他打嘴炮。
怀野一向这样,经常要么是为了一顿饭,要么是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与各种各样的姐姐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小丁于是堆起笑脸来,用那种“原来你们真有点儿什么”的暧昧眼神盯了会儿乔稚晚。
乔稚晚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又热情地搬来个折叠小马扎,忙不迭说:“姐姐,你坐,你坐!认准我家店的牌子,以后常来洗啊,我跟小野哥给你洗出4s店的效果!我家还做汽车保养和车内清洁,小毛病也能修一修,你如果有需要的话——”
车那头的人等的不耐烦了,打断了他:
“——丁满,别贫了,我烟呢?”
“来了来了,我这不刚买来?”小丁连声地答应,笑嘻嘻地安顿好乔稚晚,“姐姐,你坐,你坐啊。”
就去怀野那儿了。
不远处的空地支了个小小的遮阳棚,应是在这酷暑天给客人用的。乔稚晚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到处都是脏水,都快要漫上她的鞋子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在那个叫丁满的少年的指示下,去那边坐定。
丁满给她倒了杯凉茶,用软绵绵的劣质纸杯子盛着,茶叶打着旋儿飘,冒热气,闻起来十分清甜。
乔稚晚虽心有不快,但这么热的天着实有点口渴。
本想象征性地拿起挨一挨唇放下,稍微小啜一口,却挺好喝,清香在舌尖散开,很解燥热。
怀野大概有一米八八左右,人高高冒出了车顶一长截儿。
头发拂至脖颈的纹身,人懒懒散散的,冷冽的侧容倒显得他正经许多。
他的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二十上下,抽起烟来却十分的熟稔。
修长的手指虚拢住火苗,很快点起一根,一点猩红色斜斜落在他唇,他正与丁满谈笑之间,似乎注意到了她打量的视线,于腾腾烟气中笑着瞥了她一眼,没半天,人便消失在烈阳下不断沸腾的泡沫之后。
看不到了。
过了会儿丁满又过来,拿了湿巾、卫生纸什么的,让她擦一擦那会儿落在她衣服上的清洁剂,还说如果她需要,等会儿他和怀野替她把脏了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清洗。
乔稚晚如此还是礼貌地拒绝了,说不用了。
这条街背靠一片旧式居民区,乔稚晚刚开车过来,大概知道这里是五环之外。
乔稚晚对北京老城区的记忆,还停留在快二十年前出国以前,现在看来,感觉与印象中也大体无异。四处都是破破旧旧的老式招牌,时而逼仄时而宽广、地砖错乱的人行道,错错落落的旧楼房,布满灰尘的行道树,铺了一半的柏油路,九曲八弯的胡同巷子口,生活气息浓郁。
她四五岁之前跟着祖父母在北京生活时,这种地方也极少踏足。
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这几年有回国演出的工作安排,也是一个又一个城市到处奔波,机场,演奏厅,酒店,三点一线的生活,很难有停下来的时刻去一个城市的边角走走逛逛,日复一日提线木偶的无聊生活,如此终于舒缓,坐在这里,竟无所适从。
梁桁再次打给她,她没接,他便发了一长串微信长语音过来。
她都没耐心转文字,点都没点开。
她根本不在意她和他的感情好不好。
她在意的是,能逼疯rachel最好。
——如果那个拍她的人是rachel派来的话。
这半大不大的洗车铺子,一下午竟然车来车往,供不应求,统共就怀野和小丁两个人,连轴地转。
小丁的奶奶身体不好,他爸老丁又因为被人骗了钱气病了,闻不得汽油味道,许久不来店里,小丁认识怀野之前,平时这儿就他和几个学徒忙活。
不知不觉,一转眼,就到了下午五六点的光景。
怀野的电话响了,让小丁给他拿过来,开了免提,便传来昨夜在愚人瓦舍livehoe那个血腥萝莉娇嗔的声音:“怀野弟弟,晚上有空吗?”
小丁差点儿一身鸡皮疙瘩。
怀野半蹲在地,提起水管,清洗着乔稚晚那辆保时捷的最后一个轮胎,嘴上咬了只烟,烟气熏得他半眯起眼睛:“那要看你给多少了。”
“——这么直接啊,”刺刺咯咯直笑,“我还没说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可以,”怀野也笑了,“给的多什么都干。”
“不跟你开玩笑了,晚上来趟oi吧,今晚的吉他还你吧,”刺刺安排道,“罗洋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医院,昨晚多亏了你,演出效果特别好,最后一场直接爆了,那会儿人比redghost都多你知道吗?——oyberry今晚去演一场看看。”
“怎么,想把我培养成你们乐队的常驻么。”怀野开着玩笑。
“你要想当然可以,大不了我们再增一个吉他,”刺刺说,“到时候你跟罗洋一起,我们乐队的人也都对你特别满意——”
“不行,两把不行,”怀野散漫地打断了她。
“怎么了呢。”
“要做我就做那个唯一。”
“喂,你这样我很难搞诶,”刺刺就笑了,“就说你晚上来不来吧?”
怀野吐烟气,“好啊,几点。”
“六点半——嗯,有点赶呢,你可别迟到啊,oi的老板很难搞的。”
“到了联系。”
“等你。”
那家叫opub几乎在这偌大的北京的另一头,路途遥远,怀野打开手机查了下位置。有点来不及了。
他捻灭烟,等小丁清理好了轮胎,说:“给她开出去。”
“好。”
怀野给夏帷发了微信。
【姐姐,今晚有空吗。】
【我在oi有演出,要来看看吗?[可怜][可怜]】
【可以带上昨晚那个姐姐吗,我想谢谢她。[可怜]】
乔稚晚坐在遮阳棚下大半个小时,这会儿暮色隐隐,都能闻到隔壁居民区飘出来的饭香了。
终于见她的车动了,她也从座位站了起来。
那个叫丁满的男孩子稳稳给她开过来,下了车,说这次给她免费洗,下次再给钱。
乔稚晚虽记恨他和怀野昨天偷狗的事,但她没有亏欠别人占便宜的道理,也不想再同怀野有任何瓜葛,还是用手机扫码付了款,回到自己车上。
怀野背了个黑色的吉他包走了过来。
他整个人高挑笔直,臂弯搭着件黑色外套,黑色背心、黑色长裤,在这五六点渐渐低沉的斜阳中,肩膀与手臂的轮廓一览无余,清清爽爽。
他径直绕到她后座,打开车门。
把吉他包扔上去了。
乔稚晚警觉地问:“你干什么?”
怀野抬眸看她了眼,一本正经地笑了起来:“为了报答你昨晚借我地方住,今晚我请你看我的演出。”
乔稚晚一时无语,无奈地笑:“你也太自恋了吧?我不去,你把包拿下去。”
“不拿。”
“拿下去——”
“我不。”
这时,她的手机震动了下。
乔稚晚接起电话,还用警告的眼神看着怀野:“立刻给我拿下去。”
怀野懒散地一笑,理都没理她的话,慢悠悠地打开了她的车门,直接坐到了副驾驶。
乔稚晚急忙去按门锁,没来得及。
“……”
夏帷在电话中一番激动:“乔乔,今晚我请你看live吧?昨晚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我心里可太过意不去了,我今晚不加班,你不许拒绝啊——地址发你微信了。”
“你……”
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夏帷就挂了电话。
怀野靠在座椅,侧眸过来,“害怕我啊?”
他侧身过来系安全带,故意靠近她一瞬。
清爽的薄荷味儿扑面而来。
乔稚晚往后躲闪。
他却是微微垂眸,瞧着她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乔稚晚耐着性子,摘下手机,笑着咬牙问:“夏帷是去看你的吧。”
“好像吧,”怀野随意地说着,已经乖乖系好了安全带,侧眸看着她,“开快点儿啊姐姐,我赶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