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野真是饿极了。
大早上就被丁满喊去店里,忙了一天又穿越几乎半个城市来见她,他自然也没想再“讹”她的钱,带她在附近找了个小面馆,一挥手来了个风卷残云,很大方地把饭钱全都付了。
这间小饭馆狭窄又逼仄,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像是踩着高跷,从一座居民楼的二层外墙,延伸出一道连接下方车水马龙道路的楼梯,大隐隐于市,若不是怀野带她上来,她万万想不到还有店面会建在这里。
这算是违章建筑吧?
乔稚晚这么想着,心底最担忧的自然是自己的事情,她坐在怀野的对面,汤面热腾腾的蒸汽扑了她满脸。
她怕被人认出,又怕自己的眼妆花掉,还戴着墨镜。
怀野大快朵颐结束,终于满足,他见她一口不吃,低眉敛目,用筷子挑着一根根的面,不禁嘲弄地道:“没吃过泡面,这种东西也没吃过?”
乔稚晚不想同他开玩笑。
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放下了筷子,摘下墨镜来,一双清冷淡然的眸直视着对面的少年,用不带丝毫玩笑的语气,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
怀野点起一根烟来,咬在唇上。
他拿过一旁的一罐儿可乐,“嘭——”的声轻响,他的食指轻巧地拉开拉坏儿。
乔稚晚垂眸,才注意到他指腹的一侧好像有旧伤的痕迹。
再抬眼,她便对上了他的眼睛,“慌什么。”
于腾腾烟气中,他笑着觑她。
地方狭小,烟雾迎着外面的风,直扑着她过来。这种吃饭的店居然不禁烟,她不由地皱了皱眉。
“时间不早了,”乔稚晚抬起腕表,伸到他眼前去,给他看,“他们事务所马上就下班了。”
“我知道,”怀野大为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你知道他开什么车吗?”
“……”乔稚晚顿了下,“不知道。”
“车牌号呢,有没有查过?”
“没有。”
“你只知道他平时在哪里上班,但是你知道他的车停在哪儿么,”怀野慢条斯理地朝一侧吐烟气,狐狸似的眼睛带了笑,“或者说,或者说他不会把车停在事务所门口,地下停车场也不会停——就算是地下停车场,你有了解过附近有多少可以停车的地方吗?他有没有专用车位?或者说,他可能根本不开车来上班,他会坐地铁,或者骑共享单车?”
这些乔稚晚统统都没考虑过。
甚至她下午和那个男人见面时,她光顾着注意周围有没有人看向她了,完全没有去留意那个男人是否是开车来的,他匆匆走掉时,她也因为怕引人侧目,并没有追出去看个清楚。
怀野看到她这带着点儿小茫然的表情,便了然了。
乔稚晚却觉得自己被他看轻了,她人生还从没有这么无措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种一切都胜券在握的感觉,便不知不觉离她而去了。
不知道是从费城演奏会那次失误起,还是从她再也演奏不出令自己满意的音乐开始。
这让她有些沮丧。
但面对年纪比她小出很多的他,她还是沉了沉呼吸,淡定而平静地看着对面这一刻表情有点得意洋洋的少年,说:“我可以直接去楼上询问的,他们事务所总有负责人,我肯定可以找到……”
“那你找我做什么呢,”怀野懒声地打断了她,眉梢轻抬,看着她,“你不是有自己的办法吗?”
也不用这么浪费她的时间吧?
乔稚晚在这儿坐了半个小时,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自己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要打电话给他?
“我都说了是打错了,”乔稚晚忽视了他这般嘲弄的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包,站起,依然维持着还算得体的微笑,“那行,你继续吃吧,不需要你了,我现在就用自己的办法去试试看。”
她真是烦透了他总是这么一副好像总能戳破她的模样。
偏偏每次还很一语中的。
乔稚晚踩着高跟鞋,重新戴起墨镜,优雅地离开了。
这里的卫生环境实在堪忧,她才走出门,脚下不知是被油污还是什么滑了一下,面前就是又长又窄的楼梯。
她跌了下,腰上立刻被一个力道稳稳地托住了。
吓得心脏狂跳,她像是那次在livehoe见到他似的,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衣襟。
“跑那么快做什么,”怀野吊儿郎当地睨她眼,“我吃了饭,你还没给我付钱呢,不是说好管饭吗,现在要请我吃霸王餐?”
乔稚晚真是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了。
“还有,”怀野垂眸,示意自己的衣襟,“能不能别总扒我衣服,我很在意自己的形象的。”
“……”
救命,怎么会有这么臭屁的人?
乔稚晚定了定神,松开手,红唇轻扬,微笑着:“弟弟,你不是说了我的钱也是你的钱吗,那你的钱也是我的钱,自己去付钱吧,乖。”
说完她拂开了他托住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沿楼梯下去。
“喂,”
怀野瞧着她纤细的背影,在她背后出声,又笑了笑:“我早付过了,瞧把你吓的。”
“……”
乔稚晚头也没回,夺步往那个律师事务所走。
身后的脚步不疾不徐地跟着她,他在她过马路时还好心地提醒她看红灯,真把她当做个什么都不会做的傻瓜。
一会儿他好像又跟谁打着电话,好像是谁要去叫他演出,他直接拒绝了,说他今晚有别的事情。
他还故意扬高了声音,好像来找她也耽误了自己的事情似的。乔稚晚现在就是后悔。
肠子都悔青了,就不该叫他来,真是浪费时间。
说到底就是个小屁孩,她对他寄托什么希望。
到了那事务所前,乔稚晚正要推门进去。
手腕儿上突然又落了个强硬的力道,他直接拽着她在原地转了小半圈,然后她便结结实实地摔入了他怀中。
怀野趁还没人看到她,他大喇喇地揽住她的肩,不等她挣扎,迅速带着她转了个身,反方向地往自己的摩托车的方向过去。
“非要打草惊蛇么,”他仍然是那般轻嘲的口气,“做事儿不能太心急,我们跟他慢慢玩儿。”
“有我在你怕什么。”他说。
慢慢的结果就是,怀野先带着她先去附近踩了点。
怀野先装作做洗车正好是那个牌子的车在做活动。
不过男人很没耐心,很快就挂了电话。
开男人那牌子型号车的人并不算多,显然做他们这行的有很多油水可捞,也不知道他是捞了什么油水,当初做房产公证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怀野和乔稚晚去周围几个停车场看了圈儿,如他所想,男人和她下午分开后,并没有回到这边。
不算一无所获。
而他好像要把那句“有我在你怕什么”身践力行,又抢走了她的墨镜不要她戴,要她完全暴露在这渐渐低沉的夜色之下。
离开这边后,怀野又带着乔稚晚直奔下一个地点。
夜幕初临,繁星笼罩在整座城市的上空,晚风吹得人浑身清爽,他载着她在夜晚的城市隧道穿梭,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把她那些纷乱的情绪也吹的一干二净。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某些话会惹她不快,于是一路上都没再同她多说什么,乔稚晚开口想同他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风带动少年翩飞的衣角,霓虹与夜色在他线条冷冽的侧脸上一层层地掠过,他不说话时,竟也是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这么久了。
她好像还是对他不甚了解。
每次问他,他都是用那种半开玩笑又吊儿郎当的“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少来管我”的姿态不动声色地回绝她。
她开始变得想要了解他了吗?
最后一个急转弯,他陡然加快了车速。
那一日他把梁桁那个排练室外的玻璃全都砸碎了,偷了louis,载着她一路风驰电掣地奔逃,不多时这般夜色就拂了他们满身,乔稚晚的心全程没从嗓子眼儿跌下来过。
她心有余悸,双手抓住摩托车后面的扶手,又在他一个急刹车时,她不留神松了手,重重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下意识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腰。
怀野这才和她说了这么长一条路上的唯一一句话:“抱我可以,别碰我痒痒肉。”
“……”
谁要抱着你啊。
乔稚晚想着,还是怕他这么一加速一刹车的,每次都猝不及防的,她这心脏实在受不了,勾他腰的手没松开,力道却是松了些许。
乔稚晚以为他是要带她去找找别的什么与那个男人有关的线索,到地方了,抬头看去,ktv大大的招牌在头顶闪烁。
这是要干什么?
怀野单脚撑着摩托车停下,先下来。
见她坐在车上久无动作,坐那儿不动似的,他好像也有点儿脾气似的,不想搭理她,半天顿了顿,还是靠近了她一些。
“……你干嘛?”
乔稚晚有点警惕。
他微凉的手指掠过她脖颈的皮肤。
她不禁浑身一凛。
“动什么。”
怀野低了低眸,替她解摩托车头盔的绑带,他的神情认真,语气却有点儿不耐烦,动作很慢。
头顶五彩逆光落在他微垂的眉眼、高挺鼻梁、唇锋与嘴角。
她抬了抬眸,居然忘记收回了视线。
这东西上次被丁满弄坏了,卡扣卡了半天,怀野扯了扯,不留神手指勾到了她的头发,她便微微皱了眉。
他迎视上她的目光。
“来过这种地方吗?”
怀野扬起唇角,看着她。
“唱歌的地方啊,”乔稚晚还是实话实说,“我知道,不过没来过。”
“那你平时在国外,都玩什么?”怀野说,“你不是一直在国外长大的吗?我记得。”
“你怎么知道。”
乔稚晚不记得自己对他提过。
“哦,你家有杂志啊,”怀野又低眸,继续替她处理那卡扣,“我看过。”
乔稚晚可没忘记,他看完后还对她点评了一番。
她心底哼了哼,看向头顶的招牌,“就,参加一些party啊,聚会什么的,然后就练练琴,演出,也没什么了。”
怀野便笑了:“你比我多活了五年,没想到日子过的这么无趣。”
乔稚晚就知道他这人嘴里没一句好话。
怀野见她又露出了那种“小屁孩,你少来对我指指点点”的表情,笑得更恶劣了:“那我带你去上面走一圈,去吗?”
他好像知道她有可能会拒绝:“当然你不想也没关系,自己回家吧,或者打电话找谁来接你一趟。”
哇,什么意思?
把她大老远儿地带到这里,又让她回家?
所以根本不是为了她的事儿来的?
怀野看出了她要说什么,也一脸“你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啊,大小姐”的表情来,替她作了决定:“那走吧,来都来了。”
……她还没有答应吧!
那卡扣完全卡死了,怀野也放弃了,还很坏地朝她脑袋上拍了两下,不轻也不重,笑得慢条斯理:“戴着吧,等会儿受伤了可别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