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来愈高的气温让整个夏天的步调都变快了很多。
符安妮生日那晚过后,他们便收到了几家livehoe的演出邀请,符安妮极力想签下怀野,甚至还加了乔稚晚的联系方式让她帮忙游说。
怀野一向随心所欲,但也不是毫无底线。他什么都按照自己的心情来,是因为有他自己的想法。
那夜过后,乔稚晚也猜到了,redghost的一部分作品出自怀野和他的,肯定和丁满的哥哥还有点关系。
丁满成日地在车铺里忙,也甚少过问怀野和乐队相关的事情,乔稚晚却越来越不安。
还令她不安的原因是,那天在游泳池的那个吻。
出自于什么。
她如何也想不明白。
而许颂柏回北京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
脏莓的小白跟着他们临时组建的这个三人乐队,大大小小跑了两三个场子演出,怀野是天生属于舞台的人,这段时间倒是赚了点儿钱,然而总有两支乐队彼此冲突的情况。
怀野昨天决定,招募新的乐手。
乔稚晚仿佛彻底与世隔绝,在这里住的越久,离过去的生活越远,乐团,rachel,大提琴,一切都与她无关,她也好似变成了全新的自己,甚至有一瞬间地恍神,过去的那些生活,她从未经历过。
她的人生,似乎是从这个夏天开始的。
怀野今天一天没回来。
乔稚晚晚上遛着louis去了丁满家的车铺。他们铺子里两三个倒班的学徒,常在的就丁满和怀野。
这好几天了,丁满才习惯乔稚晚这新发型,都没认出人,先看到了louis,louis也亲近他,嗖的一脱缰,就冲上前去。
小丁蹲下来,摸louis的脑袋,问道:“姐姐,你来找小野哥吗。”
乔稚晚不大自在地抚了抚头发,不承认也不否认,往车铺里面和楼上各瞄一眼:“他在吗。”
“不在诶,他去试车了,”小丁说,“你吃晚饭了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正好等等他?他估计也没吃。”
乔稚晚这些日子都习惯了泡面的味道,富有烟火气的各种街边小吃也意外地很合她的口味。
她便点点头,微笑着答应:“好。”
小丁说,上回来修车的那群机车族说,过两天有个越野赛,拿了第一名的可以得奖金。
怀野就去了。
热腾腾的鸭血粉丝上了桌,乔稚晚听到小丁的话,一愣,热气氤氲了她的视线,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他要去?”
“……小野哥说先去试试,”小丁叹气,“姐姐,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哥就是大冬天骑摩托车摔死的。”
乔稚晚挑起了一筷子粉丝,吹拂热气,不知道该安慰或是什么。
眼前热烫飘着红,香的louis都窜到桌边来瞧,她却有点索然无味。
“小野哥是个很好的人,”小丁说,“有个人欠了我爸好多钱,要不回来,还是小野哥想了办法去要的,最近越还越快,都快还完了,也不知道小野哥后面是不是又去找他了……”
小丁忍了忍,没好意思说之前还偷走louis去吓唬那个周明磊,“我不希望小野哥有什么事,他对我那么好,虽然认识他没多久,但我已经把他当做我哥哥了……没有他,我爷爷做手术都拿不出钱。”
小丁说着,情绪低落下去,不知不觉就带了哭腔。
乔稚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心底不禁又浮现出自己长久以来的那个疑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怀野是否是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不告诉小丁他和丁意曾经认识呢。
这天晚上,一直到乔稚晚和小丁在小吃摊吃完了饭,怀野都没有出现,乔稚晚又遛着louis在小区里逛了两圈儿,夜色越来越深,夏夜的笑语欢声被凉风吹到淡薄,她就上楼回家了。
还是没有见到怀野。
乔稚晚进了门,家里也没有一丝儿人气,她于是安顿好louis,给小狗准备好食物,摘掉了遛狗的项圈儿,鬼使神差地就去了顶楼。
也许他也不在这里吧。
谁知才攀着楼梯上去,一盏昏暗灯光就落入了她眼底。
少年倚风而坐,长腿疏懒地搭在一边,就这么靠着座椅睡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家里一点他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
他身上就盖了一件单薄的外套,微微偏着头,风掠起他的头发,脖颈上的那只野鸟也跟着他沉睡。
乔稚晚放缓了脚步,恐怕惊扰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低头打量她。
她的头发快拂到他的鼻尖儿了,她赶忙顺到一边去,低了低身,他温和的鼻息混着身上那缕熟悉的薄荷香,还有淡淡缕缕的烟草味道,交绕着她的呼吸。
他的嘴巴也是极好看的,唇锋锐利,是不饱满的丰唇,不单薄,嘴角是上翘的,长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眼底,这么睡着了,没了素来的气焰嚣张,居然显得很乖。
乔稚晚看到旁边扔着一支铅笔,还有小丁的初中数学书,里面夹着一张折叠过的纸,抽出来打开,是阿拉伯数字组成的简谱。上回在这里,她还惊诧他会作曲,那日在符安妮家的派对,她便坚信了他是有这样的能力。
这样简单的音符却能变成那样有力量的音乐。
他该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纸上涂涂改改的痕迹很多,反复折腾,纸面右下角还有他百无聊赖时画的一只喷火小恐龙,乔稚晚看了不禁一笑。
果然还是个小男孩儿。
乔稚晚正这么打量,还没放回去,手腕儿倏然被一个强硬的力道箍住。
“哎——”
她轻呼一声,不留神人便往下栽。
身体下沉的一刻,她慌忙支起一条腿在凳子边儿,倏然对上了一双清澈黢黑的眼眸。
风都在耳边静止。
少年的眸光倦淡,透出一些被扰了清眠的不耐,“干什么。”
乔稚晚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儿,他却越捏越紧,直把她往他的方向拽,近到好似那天在泳池接吻那日。
呼吸都碰撞到一块儿。
“我上来看看你回来没有,”乔稚晚耐着性子问他,“这么冷,你怎么不回家睡?在这里喂蚊子?”
怀野眯了眯眸,神情不屑,轻嗤:“要你管。”
他松开了她,脑袋偏到另一边去。
不看她了。
乔稚晚在他旁边坐下,“干嘛总是凶巴巴的,还有,今晚丁满和我去吃饭,你怎么不来?他等了你很久。”
“不想去,”他很恶劣地回答,“这个你也要管我?”
“我没有想管你,”她说,“是你什么都不跟我们说,你要是出去骑车出点什么事儿了怎么办?”
嘴巴快了,意味过于明显。
他的脊背僵了僵,很快又转回身来,直直地盯着她。
那眼神让她浑身发毛。
乔稚晚动了动唇,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
她确实有点多管闲事。
她不过是受他和丁满的帮助住在了这里,怎么就管起他们的闲事来了?说到底这件事也与她无关吧。
死一般的沉默,酝酿着诡异的气氛。
流窜于彼此互相试探的呼吸之间。
怀野定定地盯了她半分钟,摘下身上的外套,长腿收起落回地面,坐了起来。
手边的那包烟还是南京煊赫门,乔稚晚记得这烟的味道。
是甜味的。
他拿出一支来,却找不到打火机,空空咬在唇上,一时间烦躁到眉心都跟着皱紧,过了半天,才又放下。
转眸,对她说。
“我没有对你发脾气的意思。”
“……”
这是在跟她道歉吗?
“我也没有和丁满生气,”他说着,垂下眼,看着两指之间的那支烟,“我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他。”
很对不起他?
很对不起,丁满?
难道他真的……
怀野轻轻地笑了一声,又抬眸,看着她:“如果你发现你面前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怎么做。”
乔稚晚说不出话。
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如果我是丁满,我可能真的会杀了我自己。”
他最后如此说。
“因为我没有办法原谅。”
怀野还是决定去参加车队的比赛。
乐队启动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一切都需要钱,设备,排练室,录音房,还有招募乐手的费用。
他们的乐队主唱、吉他、贝斯,都就位,说实在的就缺个固定的鼓手而已。
怀野从小就打架子鼓,对此也是百般苛刻,来了不少面试的,他却都不满意,事情一时又陷入僵局。
周明磊可算把钱给丁满还清了,最后拿了笔现金来,应该也想绝除后患,不愿再被怀野三天两回地找上门威胁,痛快极了。
小丁的爷爷是脑瘤,急需手术,这笔钱可谓救他们于水火,于是今天一早,小丁都来不及等银行开门去存钱,拿着这一部分现金,准备回趟老家。
小丁心思柔软,出门前对怀野千百般叮咛,晚上骑车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下雨了就不要去参加了,路很滑,可能会出意外。
怀野昨夜通宵写歌,他嫌小丁太笨,要打车送小丁到火车站。
临走之前听小丁说,如果怀野嫌吵,他哥哥的那间卧室很安静,怀野可以去那里录歌。
那间屋子常年锁着门。
乔稚晚知道。
她睡在自己这间卧室,听着相隔一道门的他们的对话,说不上自己心底是什么样的滋味。
她也知道,即便怀野如何,到底也轮不到她来对他审判。
他们很快出门了。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最近她的作息越来越懒怠,合着眼又睡过去。
离发车还有1个多小时,火车站人员混杂,怀野硬生生地陪小丁呆了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小丁正要进站,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丁满。”
他回头,居然是梁桁。
梁桁见丁满转头过来,把手里的烟掐掉,他在这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怀野离开,于是微笑道:
“聊五分钟就行,不耽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