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下一首。”
“《joanna》。”
在躁动不安的人潮之中,舞台上的年轻男人咬住这样简单的字音,从嘴唇的张合之间,用如此低缓的嗓音说出了这首歌的歌名。
站在台下的乔稚晚有片刻的失神。
可只与她交错过那么一眼,他就冷淡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不再看她了。
他的嘴角仍是那般倦漫的笑容,吊儿郎当又漫不经心,好像只是不经意之间,与台下的某个前来追随他的陌生乐迷对视过一瞬。
陌生的。
接着,他就微微敛低了眉目。
修长的手指捻着一块儿吉他拨片带动弦音,一时乐声噪响,旋律来势汹汹,铺天盖地涌现,瞬间如潮涨,迎面扑来。
乔稚晚发现,他右手的手背上有了新的纹身。
她没见过的。
不等她看清,五颜六色的干冰缭绕着雾气,虚幻她的视线。
外面阵雨飘寒,livepub里氛围燥热。
一阵儿奇妙梦幻的音律,与他清澈低朗的嗓音,恍若一缕飘忽不定的风,天昏地暗地钻入了心口。
四面音响震动。
心也颤抖。
不可思议。
乔稚晚的那位小助理宋桃站在她的旁边,人都听呆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刚听这台下喊了大半天,这会儿才能跟自己印象中那支乐队的名字对上号:“……joanna,这、这不是……那个……今天颁奖来都没来的乐队吗?他们怎么在这里演出?”
歌的确好听又吸引人,宋桃几乎是被第一时间吸引住了注意力。
台上那位主唱半长发,脖颈一片离经叛道的纹身,白色衬衫穿的又欲又很有野性,看起来年纪不大,但帅的简直没话说。
宋桃终究没忘记joanna今天可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压轴表演都让出去了,气哼哼地:“走吧,joanna,我去通知老高换地方……”
宋桃说完很久。
乔稚晚都毫无动静。
她也正望着台上的男人,迷离的光影笼在她清冷姣好的侧颜——除了大提琴,宋桃几乎没见过她对什么流露出这么感兴趣的表情。
joanna……
不会也喜欢这支乐队吧?
宋桃正想着,一阵直直拔上高/潮的噪响,与又一波势不可挡的尖叫声吞没了她所有的思考能力。
近乎要穿透耳膜。
人潮躁动,一串儿人摩肩接踵,勾背搭腰地在台下开起了火车,排成长龙穿梭来、穿梭去。
乔稚晚和宋桃被这尖叫和人浪,一波一波地挤到了角落。
有个很没礼貌的男人还冲她们骂道不看就滚,不要他妈的来挤位置,把她们二人粗鲁地拨到一边,硬生生冲到了台下,举起一面很大的旗帜大肆挥动,上面写着句看不太清的歌词,扯着嗓子激动地嘶喊起来:
“薄荷瘾牛逼——”
“怀野牛逼!!”
“牛逼!!”
狂热无比。
方才来时的出口完全被塞得水泄不通,人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一路尖叫一路挤,外面进不来的还跟着台上的主唱声嘶力竭地合唱,宋桃踩着高跟鞋都快站不稳了。
这最后的安可环节都快结束了,人挤人的,却还没打算放台上的人走,宋桃这会儿是真的想走了。
joanna是个喜欢安静的人,rachel最开始让宋桃负责joanna在北京期间的助理工作时就交代了这些。
乔稚晚在这儿不动,宋桃也就不敢动,这么被挤到了后面,可算是来了机会,终于说:“……joanna,我们走吧?唱都唱完了,都怪我,都怪我定错了地方……也不知道老高他们到哪儿了,哪有饭后喝酒续摊来这livehoe的啊!”
“你在这里定了位置吗?”
乔稚晚这才把视线挪到宋桃的脸上,红唇轻扬。
笑吟吟的,似乎心情很不错。
“啊……是啊。”
宋桃点头。
“在哪里。”
乔稚晚问她。
宋桃一愣:“……嗯?”
“我觉得,不如就这里吧,”乔稚晚有意无意地又瞥了眼台上的男人,这才笑着对宋桃说,“让老高他们直接过来吧,这里也很不错,不是吗。”
互联网时代,什么都传播的很快。
这支叫做的乐队,没有出席金曲节的颁奖礼,开场和压轴的表演也都失了约,今天已经在网络上被热烈地讨论过一番,有骂声,有欣赏,名头响当当,热度不遑多让。
他们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一贯的随心所欲,今夜骤然出现在这家livehoe也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多乐迷粉丝惊喜万分地闻声而来,整个场子挤得满满当当,人头攒动。
演出结束后有乐队的专辑和周边的签售环节,老高他们赶到时,还纳罕这队伍怎么都排到了大门外,浩浩荡荡的,把路都堵了,马路上都来了交警,一听是白天那个失约的乐队,更是嗤之以鼻,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久。乔稚晚本来就有点儿醉了,等人的空当又叫了酒来。
这会儿她倚着二层的栏杆儿,目光顺着这如游龙一般冗长的队伍,望到那尽头去。
只看见了鼓手和贝斯几个人与各种乐迷合影,签售着专辑、周边,始终却没见到他们那位主唱的身影。
很多女孩子都是冲主唱而来的,排了许久的队伍,到了跟前见到其他乐队成员了,虽然仍十分兴奋,但也不乏失望,不住地在追问什么时候主唱才能露脸签售,每次演出结束就消失了,从乐队成立至今他几乎没有参与过这样的现场签售。
声势浩大的,动静都传到了楼上来。
老高端着酒杯,这会儿即便十分不屑,但也开始好奇了:“他们乐队这样真的行吗?想干什么真干什么,这让别人学去了,以后颁奖礼什么的大家都不来了,可以算是扰乱行业法则了吧?他们就没个经纪人管管?”
“你可别说,当你红到一定地步了,经纪人都得听你的,他们乐队啊,什么都是主唱说了算的,别看人家年纪小,很有主意呢,”
一位业内人呵呵直笑,“他们也算是近年来能把北京的地下音乐文化搬到台面上来还能这么红的特例了,的确是有点本事的——诶,joanna,你怎么半天站那儿没动?怎么,你也有兴趣?”
乔稚晚悠悠地吸了一口电子烟,吐气。
眼见着底下的队伍流动地越来越快,合影的人越来越多,她看了半天,思绪飘忽的,一时也觉得无趣。
于是从栏杆儿起身,转身走过来落座。
“那可真是‘感兴趣’啊,”老高提起这事儿就很不愉快,“这不,本来定了joanna做压轴演出的——我们joanna就是这个分量,那个小乐队仗着自己最近势头不错,干脆不来,joanna心地好,特意跟他们换了,他们可好,压轴也不来!我就说嘛,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传出去了惹人笑话——”
“就是啊,joanna,”有人追问,“你到底怎么想的?”
乔稚晚坐下,懒懒地靠住沙发,挑着双半醉的眼,却是笑道:“送来的酒很不错,所以我答应了。”
“只是这样?”
“嗯。”
“我还以为你跟他们乐队有点交情呢,结果就这啊,”旁人调笑道,“那传出去,确实对你不太……好。”
话音才落。
楼下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是主唱!是怀野——”
“怀野来了啊啊啊啊——”
“快看——快看!!”
“我去我这什么运气!赶上他们免费演出还赶上主唱出来签售?!”
“他脖子那块儿吉他拨片有同款吗!想要啊啊啊啊——”
livehoe四面空旷,都是回音壁,这一声声儿的,吵得人耳膜都疼,眼见着一道高挑颀长的身影从后台晃了出来。
他换了身挺括的黑色衬衫,如此身形被衬得更修长了,不知是否是骨骼长开了一些,还是有了运动健身的习惯,他不若从前那般劲瘦,反而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显然他人没准备往人堆儿里扎,大晚上的还戴着副墨镜,生怕被人人出来似的,双手一抄口袋匆匆就要绕到侧门离开。
眼疾脚快的男孩儿女孩儿脚步一转,追着他就跑了过去,狂热极了。
他却大步挥开,加快了脚步,先一步离开了这里。
冷酷的不行。
四下都是愣然,显然今晚这个续摊儿酒也没什么劲头喝了,都被楼下那几人夺去了兴趣。
乔稚晚也疲倦无比,她悠悠然地收回视线,淡淡一笑:“要说交情,可能是有点儿吧。”
“什么……交情?”
宋桃也是一愣,想到那时她在台下,望着台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表情。
“也没什么,”乔稚晚只微笑着,说,“以前认识。”
“只是认识?”
旁人进一步追问。
如果只是认识,没必要把自己的压轴都给对方让出来吧。
乔稚晚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个夏天的风似乎还在她的耳畔盘旋,夜晚城市隧道的光在眼前迭次掠过,仿佛一场旧电影,如走马灯一般,重新在眼前上映。
却空荡荡的。
风声都空荡荡的。
该怎么定义他们的关系呢?
只是认识,而已?
一众质询的视线之下,乔稚晚借由醉意昏头之前最后一丝的清醒,只是笑了笑:“嗯,只是认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