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来的一刻,许颂柏恰恰挂断电话。
rachel没具体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但从许颂柏嘴角那一点益发浓烈的笑容中也猜出了一二,笑道:“joanna打电话给你?”
许颂柏站起来迎接:“您来了。”
rachel让助理把咖啡为各位分发下去,把外套挂在一边,瞧着许颂柏,啧啧感叹:“去北京这么多天了,也不说跟我联系一下,你们倒好,可真是小别胜新婚,joanna在你面前总像个小女孩儿一样,以前就总师兄长,师兄短,现在都长不大似的。”
纽约乐团这边还有演出,他们两个乐团合并后,各种事务几乎都是许颂柏在这里处理。
但rachel今日还是过来了。
joanna去了北京,这大小事情,还是由她做最终的定夺,虽然许颂柏做事就足够令人放心了。
许颂柏礼貌地对助理道谢,接过咖啡,笑一笑,说:“joanna在我心中一直都很完美,师父和您也是我一直都很敬仰的前辈,以前能跟师父学习大提琴是我的荣幸,遇到joanna也是我人生中很幸运的事情。”
许颂柏顿了顿,又说:“有音乐大学要邀joanna去讲座的事情,师母您听说了吗。”
rachel小啜一口咖啡,坐下,翻看文件:“怎么了吗。”
“说实话,我认为舞台之下的各种场合,不是很适合joanna,”许颂柏说,“回国发展意味着抛头露面的机会会大大地增加,我知道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joanna都为舆论所困,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其实有一点我和师母您一样,我希望joanna不要受到任何的伤害。”
“颂柏,你这话有点太夸张了吧,”rachel笑笑,眼皮微掀,看了眼许颂柏,“我理解你对joanna的担忧,我对她小时候太过苛刻,所以她叛逆的比其他孩子晚一点——而我把北京分乐团的事情全权交给她,就是她做成什么样我都可以接受——我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后果,我都做好当她的后盾的打算。”
rachel的双目一闪而过矍铄的锐利,语气却是十分温和的,半开玩笑:“你这话怎么说的,好像希望我把joanna一直关在象牙塔里面一样?”
“没有,您说的是,她有自己的想法,”许颂柏依然微笑,眸光沉了沉,“是我多虑了,不过她好像也没有那样的意思,是我想太多。”
“你啊,就是太关心她了,和我以前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揉碎了,”rachel笑一笑,暗暗叹气,想到不久之前的事情,不禁有些怅惘,“我也是慢慢才发现,原来我的joanna已经不知不觉能独当一面了,很多事不能总是你我替她做决定的,颂柏,这对她不公平。”
怀野有一段时间没回学校了。
读了三年大学,统共没在宿舍住过几天,他那张床时常空着,室友换了两茬,宿舍搬了三次,至今没一个叫得上名字。
下午班委发给他消息时,他正在排练室的长椅上睡得昏天暗地。
费劲儿地摸到不知道扔在哪里的手机,眯着眼盯着屏幕想了好半天,也没把发消息的这人和他为数不多有印象的几张脸对上号。
他还以为读大学会比读高中有意思的多。
其实无趣更多。
怀野是被louis那湿漉漉的舌头给舔醒的。
本来没想把狗从港城带过来,上个月在港城演出过一次,公司开车返回北京,louis粘着他不肯走。有人提议排练室总有狗仔蹲,还失窃过一次,放条这么大的狗在这儿,应该挺有威胁力。
louis来了后,怀野就更没回过学校。
昨夜通宵录de,大半夜的他才给一伙儿人放走,自己又忙到黎明天光大亮才休息,忘了喂狗,louis饿的嗷嗷叫,舔他手心,他心底生了痒,回笼觉还没睡饱,又收到这么一条短信。
这会儿才睁眼,电话对面那学生干部担心他看不到消息似的,径直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怀野蹲在窗户边儿,唇上咬着根烟吞云吐雾,提着神。
他一手往louis的碗里倒狗粮,一手拨开窗帘缝儿,偏开脑袋,略略地瞧一眼外面有没有人拍。
怀野没用公司的排练室,人来人往,打招呼都得挤笑脸,他不喜欢。
于是租到了这栋半旧不旧的写字楼的五层,也是就顶层,楼下是个艺术学校,他和乐队的人基本上深居简出,还算清静。
今日是个艳阳天,日头明晃晃的,风卷着路边的花草香气,一阵阵儿地飘进来,楼下有工人拿着机器修剪草坪,轰隆巨响。那小班委似乎没想到居然能打通电话。
怀野接起后,对面半天没吱声。
楼下有点吵,怀野以为自己错过了电话里的声音,又懒洋洋地“喂——”了一声,有点不耐:“谁啊,说话。”
他平时不接陌生号码的电话。
今天不知怎么,就接了。
只是看到归属地是北京而已。
好像是因为做了梦。
梦见了什么,louis把他这么两舌头舔醒后,他就忘记了。
有点心烦。
“是、是是……古典音乐系c班的怀野吗……”小班委吞吞口水,支支吾吾的,“你、你好……我是你们班的班长,我叫邹雷……”
不等小班委说完,他那话音儿就被那边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吞没了:
“啊啊啊啊打通了居然打通了——”
“是怀野吗!是怀野吗!”
“邹雷,你问问他今天会不会来学校啊啊啊——”
“我知道他在我们学校,但是居然是古典系的,他怎么会是古典系——”
“啊啊啊啊——”
邹雷被吵得耳膜都痛。
他们这种音乐高校,年少成名的不在少数,他也不是没有帮学生会和老师跟这些人打过交道。
他赶忙赶走身旁七七八八的人,心想怀野估计已经烦到挂电话了,正发愁怎么办,摘下手机,看到屏幕界面居然还停留在通话中。
怀野早趁那噪音灌耳之前把手机扔到一旁了,他揉着louis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刚趁掀开窗帘朝窗口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气,就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缓缓地驶向了这条街。
好像要停在这栋写字楼的门前。
他微微定神。
放下窗帘的手下意识跟着一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这个牌子、这个颜色的车就变得极为敏感了。
“那个……是这样的,怀野同学……我有了解到你很忙,不知道发给你的消息你看到了吗,教务处需要你今天下午返校一趟,4点半之前你能到吗……”
小班委还畏畏缩缩地在那边说着,虚弱的声音从听筒飘出来,混着空气和烟气,一齐飘到窗外去。
登时无影无踪。
老高的女儿今年刚大一,在北京本市读大学,乔稚晚今天刚从乐团出来,就听父女俩在外头争执。
小姑娘的嘴巴噘得高高的,大为不快,好像是要去练琴,老高临时有事儿,要搭别人的车走,路途太远送不了自家女儿。
说是原本答应好的,小姑娘今天还是生日,一下课就过来了,父亲却没法陪伴自己。
老高虽然平时善于逢迎,讨巧得有点不大招人喜欢,偶尔说话也刻薄,但的确疼自己的这个女儿,他家本就是北京的普通工薪阶层,乔稚晚听分乐团的人说,老高为了供女儿艺考,把车都卖了,平时上班就蹭一下同事的车,要么挤地铁公交,最近分乐团重新投入运作,四处需要跑业务,总有顾此失彼的时候。
其实北京的分乐团是个烂摊子,乔稚晚知道,先前就是个名头在这摆着,随便找了几个人管理,管的一团糟糕,照别人的话说,偶尔只有乔稚晚来国内开巡演的时候,他们才能跟着沾沾光。
老高在音乐事业方面却是个还算有风骨的人,照他所说,因为喜欢这行,所以一直没有转行,好在坚持到了现在,盼到了她回北京来扎根,所以万事都尽心尽力,现在把自家的事儿都耽误了。
老高走后,小姑娘眼眶红红好久。
乔稚晚今天晚些时候还有别的事情,这会儿倒是有空了,她在车内静坐片刻,拿起手机回了几封邮件。
许颂柏本来今早就到北京。
纽约那边还有些事情,无奈又换了晚上的航班,晚点才能到,乔稚晚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机场接他,扑了个空,她又赶到这边连轴转了一整天,实在是有些疲倦了。
手机屏保还是她和louis的旧照片。
她那年离开北京返回纽约,本想许颂柏替自己照顾一段时间,找一趟能带louis上飞机的航班带回来。
但louis后来走丢了,找了许久都没有再找到。
louis亲人,对陌生人也不露怯,之前梁桁养它的时候就总说这小家伙可是个天生的白眼儿狼,谁喂它点儿好吃的就屁颠屁颠跟着走了。
乔稚晚又抬眸。
她盯着那个背着大提琴的女孩儿落寞的背影看了会儿,发动了车子,还是决定在她的身边停了一停。
她降下一侧车窗,露出笑容来:
“去哪里?你爸爸没空的话,不如我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