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上章后半段重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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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起彼伏的说笑声与弥散不尽的酒气,随着傍晚突至的一场小雨,窸窸窣窣地落在一道门之外。
乔稚晚把双手放在感应龙头下。
冰凉的水流落在手掌心,洗手台旁一簇木槿花泡在透明的扩香器中,气味淡淡地逸散开来,香得很刻意,少了些自然的植物味道,假惺惺的。
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的一刻,看到嘴角那一点惯于逢迎的笑容,竟觉得十分疲倦。
用冰凉的手指抚了下太阳穴,才能够舒缓刚才一轮儿下来那紧绷绷的感觉,她背身倚住洗手台,从手包中拿手机的时候,摸到了下午开会前,让宋桃带给她的烟。
电子烟没有带在身上,宋桃问她要什么,她很少抽国内的烟,下意识地说,就买南京煊赫门。
下午送老高的女儿去艺术学校,无意遇到走廊尽头的两道人影。怀野递给那个大提琴老师的,也是南京煊赫门。她看到了包装。
其实这本来也和乔稚晚也没什么关系,也许是应付外面一个个熟悉和不熟悉的面孔令人身心疲惫。
她思至此,心底还是隐隐地多了些烦躁。
许颂柏已经在上海转北京的飞机上了,登机前发了消息给她。
乔稚晚整理了下思绪,无意识地滑动着二人日常的聊天记录,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来,烦躁渐消。许颂柏是她少女时期的梦想,现在他们订了婚,她时常会有一种幻梦成真的感觉,很不真切。
又看了两封rachel发来的工作邮件,她舒缓好神色,继续扬起公式化优雅得体的笑容,从洗手间走了出去。
低靡的光线如这场擦着傍晚篼头淋下的夜雨,推开门的一瞬间,与五彩斑斓的玻璃瓶一齐钻入了她的眼底。
音乐圈子的聚会,自然少不了乐队的助兴,乔稚晚刚到这边时,在门口看到了符安妮和怀野,她这会儿循着那阵迷离的后摇乐声看去,人头攒动之外,在前方的是一支面孔很陌生的乐队。也许是谁家公司推来的新人。
她的视线又一晃,在吧台的另一侧看到了他。
今夜氛围轻松,说是品酒会,倒不如说是个圈内的小型party。
吧台那一头,年轻的男人闲适地坐在高脚椅上,他一条长腿半屈踩在踩在落脚处,和四下打扮拘谨偏正式的人不同,仍是下午那身简单随性的穿着,黑色半袖t恤搭黑色长裤。
这春夏交接的季节,雨意卷着丝丝冰凉的风儿吹了进来。
他偏头回应身边的符安妮谈笑时,吧台的光在他的眉眼之间落下几分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倦漠——看似只是符安妮为他一一介绍着前后左右围拢着他的人们,他却始终是一脸散漫的神态,偶尔点头,大多时候思绪好似在人群之外游离,兀自抽着烟,酒也没怎么喝。
他的手指修长分明,夹着烟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虬盘着不知什么图案的纹身。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显,这只手看起来比从前更有力量。
不仅如此,他的每一寸骨骼都好像随着这挥之一去的四年飞速成长、
乔稚晚看着他,竟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金曲节的颁奖礼,那个很没礼貌的乐队就是他的,他是主唱,”老高这会儿坐过来,拍了乔稚晚一下,示意那边的怀野,“年纪不大,还在大学读书呢,做了个乐队人红了,就目中无人了。”
乔稚晚端起杯子,搭在唇边,浅浅地抿了口酒。
没接话。
老高似乎彻底忘记了那天去pub遇到这支乐队时,乔稚晚说了他们认识,只顾着自己抱怨:“我看啊,这都是运气,哎joanna,你看到了吗,他旁边那个是他现在的老板之一,也是他们乐队的负责人,仗着自己在圈内认识的人多,给这小孩儿真是硬捧捧红了,我看也就是靠女人的小白脸吧,小年轻长得又好看,讨女老板喜欢,我要是年轻几岁……”
这时宋桃憋不住了,咯咯直笑:“算了吧老高,我看你就是纯粹对人家有意见——”宋桃俨然一改上回还为乔稚晚打抱不平的腔调,“人家乐队是真的有本事,你知道他们最好的那张唱片销量有多少吗?”
“去去,卖得好钱也进不了我的口袋,也亏你和joanna上次听得入了迷似的,我还托人买了一张,”老高忿忿道,“就这,我就说他们目中无人吧?那小孩儿也太没礼貌,他们公司的人也不知道带他来跟我们打个招呼?joanna上回帮他们那么大一忙。”
此时正好来了人打招呼,老高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的,立马换上一副善于逢迎的笑容:“哎呀哎呀,陈老师您也来了?joan啊,这位是北京很有名的乐团策划陈老师。”
那位中年男人赶忙挥挥手:“不敢当不敢当,我哪里敢在音乐大师的女儿面前自称是老师,joanna,我很喜欢你的演出,我女儿看了你的演出都跟我说她想学大提琴了,你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大提琴家……
乔稚晚坐在这里这么久,好像都有了条件反射,她嘴角立刻扬起了个既定的弧度,拿起自己的酒杯,迎上对方的。
“叮当——”清脆一声响,在这样虚与委蛇的谈笑与赞慕的漂亮话的围绕之下吗,她益发感到今夜索然无味。
酒是不错,氛围也得当,风也清爽。
但总觉得令人窒息。
她暗暗地叹了口气,等对方走后,她拿出手机。
许颂柏还没发消息给她。
应该还没落地吧。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结束这个晚上了。
怀野要拒绝第三个陌生女人向他递来的酒时,符安妮眼疾手快地把酒杯塞到了他的手里。
她嘴上还跟对方调笑,看着他时眼底却都在冒火,满脸写着“能不能给点面子”。酒已经在手里了,怀野无奈地一勾唇,手腕一抬,便跟对方随意地碰了个杯,嘴上敷衍着:“你好你好。”
说罢他也没喝,重新把杯子放回桌面。
符安妮火冒三丈,那眼神都要杀人了。
“玩乐队的人都挺有个性的啊,”对面的女人笑一笑,也见怪不怪了,暗暗地观察着他,“弟弟今年多大。”
怀野答得吊儿郎当:“你觉得呢。”
女人半耸着肩,故作魅惑:“19?”
“错了,我未成年,罚你自己再喝一杯,”怀野随意地为女人又倒上酒,推过去,他却拿起搭在一旁的外套,平淡地看向符安妮,“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就不能多待会儿?”符安妮不悦,“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
“排一下de,早点给你发过去,”怀野起身,穿外套,双手落在口袋,淡淡地睨着符安妮,笑道,“耽误了到时候可别说我不上心。”
那女人假装好心地为怀野说起了话:“——哎呀,工作嘛,那可不能耽误,酒喝多了影响弟弟的嗓子发挥的。”
她又勾起眼角瞧了眼面前高挑年轻的男人,“我也正准备走,不如我找我司机送送你?和姐姐一起吗?”
“省省吧,我有钱叫车,”怀野不客气地笑了笑,“我又不是鸭。”
女人的表情一沉,感觉都要尖叫着拿起酒杯泼怀野一脸酒了,这时,有人贴过来,对符安妮说了两句什么。
符安妮沿着吧台另一头瞥了眼,问怀野:“真要走?”
怀野挑眉:“不然?”
“还有个事儿,”符安妮有点无奈,“你得跟我去一趟。”
怀野整外套领口的动作一顿,“又干什么。”
刚才说话的那人又回到了吧台的另一头,对端坐在那边的,着一袭优雅白裙的女人示意了他们的这边。
那双清冷潋滟的眼睛,便直直地朝他看了过来。
怀野不是不知道她今晚也在,也不是不知道她坐在哪里,甚至她什么时候中途离开了这里,什么时候再回来,他都有所侧目。
甚至他明白,符安妮费尽心思地给他拽到这个全围绕着她展开的所谓品酒会上,迟早会拽着他去跟她见面的。
说白了符安妮不是很情愿,但没办法,这周围全是圈子里平日打交道的面孔,她总不能傲慢到不和今夜的主角打声招呼。
何况,现在人家都看过来了。
“上次金曲节人家给乐队救的场,这下遇见了,总得打声招呼,”符安妮让酒保给自己倒了酒,又觑一眼怀野:“别又不情不愿的,干什么啊,这么不相往来的,不知道还以为你们好过,装什么不认识。”
怀野还没开口,符安妮已经起了身。
一杯酒又朝他塞了过来。
符安妮想到那会儿问他乔稚晚有没有联系过他时他那副讳莫如深的模样,不禁一笑,揶揄道,“还是,你们真的好过?她伤过你的心?所以,你才这么不想见到她?”
怀野听到这个形容,又气又笑的,他淡淡地瞥一眼那边的女人,很不屑地从鼻腔轻嗤了声,说:“我们没好过。”
符安妮见他没碰那杯酒:“今晚一点都不喝了?”
怀野先她一步撤身,又好像被她提醒了似的,折身回来,拿起桌面的那杯酒,“随便喝点,不能太多。”
乔稚晚已然有了醺意,那道高挑的身影披着这方迷离斑驳的光线,朝她走过来时,老高登时换了奉承的口气,和身边的谁你一句我一句地喋喋不休着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心思听了。
也许真是醉了。
乔稚晚的思绪中萦绕着,全是过去那个夏天,在狭小的房间中,盘旋在她头顶上方,点缀着天花板的满目斑斓,还有身下潮/湿的温度。
挥之不去。
挥之不去。
许颂柏已经落地北京,发了消息给她,她的视线却还在面前的男人身上,她从周围乱糟糟的声音中分辨出来,他刚才是没跟她打一声招呼的。
哪怕说点假惺惺的话也好呢。
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呢。
不知道是否是在这令人窒息的生活中,思念那些已经流逝了的,恍若一场梦一般狂热的放肆。
她一只手轻轻托着下颌,人群倾压过来,她没有向任何一人投去视线,只是勾了勾红唇,看向了他。
目不转睛。
“怀野有一首歌的名字叫《joanna》诶!和joanna的名字好有缘分,”有人谈笑着攀谈,拉拢着两拨人的距离,“joanna,上回你不是碰到他们live演出了吗,你喜不喜欢他们的这首歌?”
“joanna,这首歌不会跟你有关系吧?上次你不是还说你和怀野认识?”
“只是认识吧,joanna去年就已经订婚了,这歌是去年才发的啊,别瞎猜啊,传出去对joanna多不好。”
怀野迎上她这般打量的视线,在她身旁的空位坐下。他放下酒杯的一刻,t恤的领口,一枚吉他拨片模样的吊坠滑了出来。
就像彼此在他们眼前一般。
这么无处可藏。
乔稚晚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
她尝试着,伸出手。
靠近了他。
怀野后背微微地一僵硬。
他迎视上她这样的笑容和询究的目光,好似又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过去那层淡淡的薄雾。
雾茫茫的。
易碎的。
乔稚晚捻过他脖颈的那枚拨片吊坠,从他的领口滑落,还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怀野没来得及躲开。
她已经抬眸,用那双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瞧住了他。
“我送你的那个呢。”
她笑了笑,问他。
“……”
“我说了你的乐队正式成立的时候,会送礼物给你,”她挑着一双醉眼,看着他,“你,没有收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