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楼梯往下走,半路无话。
乔稚晚当然还舍不得louis,频频回头,终于忍不住了,尝试开口:“如果……我坚持要带走louis呢?我可以把你养它这几年的钱给你。”
怀野快她两步,他的步伐渐缓。
回头,看她。
一脸“你想得美”的表情。
“……”
行吧。
乔稚晚只得叹气。
作罢。
她这很强人所难吗。
怀野本想开口说一句“你有钱了不起啊”诸如此类的话,见她一脸沮丧,他的嘴角不禁缓缓上扬,看着她:“别想了,我说了不给你。”
“——你还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乔稚晚忍不住冷笑。
怀野弯了弯嘴角,散漫地一笑,然后转过身去,双手抄在口袋,继续向下走,脚步慢了很多,口吻也不若刚才那般吊儿郎当了:“就是不想跟你讲道理,怎么,是不是很生气?”
“……”
乔稚晚真的气到变了脸色。
路过转角,怀野又抬眸,下颌微抬。
看一眼上方的她。
“其实看你生气还挺有意思的,至少像个活人,”他笑着说,“你这样不是很好吗。”
乔稚晚一头雾水,笑了。
“我怎么样。”
“就是,现在这样啊,”这下轮到怀野不是很自在了,他的嘴角却仍是噙着笑容,慢条斯理地白她,“生气到好像要把我吃了。”
“???”
“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
怀野说完,这下加快了步伐,快步地沿楼梯下去了,他还遥遥地招呼她一声:“我说了你可以随时过来看它的,我已经很大度了好吗?”
这算哪门子的大度?
乔稚晚不愿再同他争辩。
她仍旧走得不紧不慢,存心跟他磨时间,边漫不经心地问他:“你现在读大学,学校的公共活动什么的,参加吗。”
“想问我有没有去看你的讲座就直说,”他立刻接了她的话,仿佛洞悉了她这个问题背后的动机,这栋楼空旷,四下无人,他的嗓音落在仅有他和她二人的静寂之中,清朗爽快,“跟我不用这么弯弯绕绕。”
乔稚晚也不装了,她笑了笑,直言:“你还知道我今天去你学校干嘛了啊,那你有没有去看?”
“你很期待我去?”
怀野反问。
期待吗?
乔稚晚不好说是不是绝对期待,但她那时在台上,的确在心底暗暗地揣测他坐在哪里。
所以,她这样的念头。
是期待吗。
一转眼,他们已经到了一层。
遥遥地,乔稚晚就见许颂柏的车停在大门之外,见她和怀野出来了,他将车窗降下来,不露声色地看着不远的他们。
神色不是太好。
乔稚晚想起他刚才在电话中让她下去,也用了些许命令的口气——他一向风度沉着,几乎不曾见他同谁红过脸。
她没等到她那个问题的答案。
怀野也没等到他的问题的答案。
就这么戛然而止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像是一直以来他们的关系,说彼此暧昧总是少那么一些,说是朋友,好像又要暧昧一些。
恰恰他们之间这层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颀长高挑的少年先她一步推开旋转门走了出去。
乔稚晚跟上了他。
许颂柏耐心尽失,见他们先后这么出来,一前一后的位置,明明没有任何牵手、拥抱、亲吻等等亲密的举动。
他却觉得这一刻自己才是局外人。
来的路上他想了无数次他们在一起会做什么,但多想一点,就令他发疯了——看一眼就知道他们也许不是那种关系。
但具体是哪种,他也说不上。
说不清,道不明。
才最令人烦躁。
怀野先走到许颂柏的车前。
他们如此对话还是四年之前,那时彼此都还算礼貌,现在对视一眼,目光交汇之间,都多了些无可回避的锋芒。
许颂柏发觉,他的确长出了男人的模样。
那时去看,再故作成熟勇敢,分明就是个少年。
这样走近,居然多了一丝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是怀野吧,上次见你就想说了,长高了呢,一下子变成大人了,”许颂柏先发制人,同他寒暄了句,依然和善地微笑,“我听joanna说了,原来louis在你这里,麻烦你这段时间帮joanna照顾了,今天还带她来你这边看狗。”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得把狗还给你们一样,我跟她说了,我不给,”怀野笑了笑,不乏挑衅地嗤笑了声,又说,“还有,你别误会,不是我带她来,今天是她开车带我过来的。”
“没关系,谁带谁都一样,开车的人和坐车的人来的不都是一个地方吗,”许颂柏温和地化解了,“我也没说今天就带louis走,如果joanna有这个想法,我得先约一下兽医,找个时间给louis做全身的检查。”
许颂柏手臂搭着方向盘,有点不耐地敲了下,又看乔稚晚:“joanna,我们要走了。”
“我开车了。”
乔稚晚说。
“我打给你助理了,让她等会儿开走,你先上我的车吧,都一样的,”他目光沉沉的,“我有话跟你说。”“——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怀野先打断了他。
许颂柏皱了皱眉。
怀野仍旧笑得吊儿郎当的,他摘下烟,目光直视车内的男人,一字一顿:“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从以前就喜欢她。”
“……”
乔稚晚心下倏然一震。
许颂柏的笑容跟着同时凝在嘴角。
怀野语气散漫,挑了下眉,“所以,你能不能和她分个手?这样我才有机会。”
“………”
乔稚晚半个人还不知所以,拉车门的动作都收了回来。
许颂柏却是迎视上车外的男人,嘴角缓缓扬起个弧度,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能。”
怀野“哦”了声,好像也不是很意外,他瞥了乔稚晚一眼,眸若朗星,倏然对她笑了:“完了姐姐。”
“……”
他嗓音缓缓,“看来,我只能抢了。”
回去大半路,许颂柏都是沉默。
宋桃几乎后脚过来,替乔稚晚开走了车,她没得选择,只得和他一同回去。
明明他们都快结婚,双方的父母已然都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家人了,平日你坐我的车,我坐你的车,或者我们同趟出行各自开车,也不会如此不自在,今天这一方狭小的车厢,加之外面悬着烈日的天气,实在令人喘不过气。
乔稚晚都顾不上问他怎么会知道怀野这工作室的位置,想来都是一个圈子的,想打听估计也可以打听到,她现在却有点不满:“你提前跟我助理打了电话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们各自开车回去也可以的吧。”
她就是不喜欢他这副明明她和怀野什么都没发生,他却防患于未然到如此地步的行为。
包括上次,她只不过让小桃买了一包烟给自己。
他说不喜欢她抽烟,没经过她的允许顺手就替她扔掉了。
他到底怎么了?
“都是回家,谁开车有那么重要吗,”许颂柏淡淡地看她一眼,脸上俨然没了一贯的温和,反而冷酷地一笑,“至少我开车载你,会知道你去了哪里。”
乔稚晚:“我和他没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们没什么?”
他很快地反驳了她。
气氛一时又跌入冰点。
良久,许颂柏又轻轻地叹气:“joanna,我不想你跟他走太近,你当我是担忧过多也好,当我是妒忌也好,你难道没发现,跟他在一起,你会越来越不像你吗。”
开到他们家,几乎要穿过大半个城市。
暮色悄然地低沉了下来,一抹残阳如血,染红了大片天空。
他的声音也在这般氛围中,变得很低,很低。
“师父过世之前,一定对joanna你寄予了很大的厚望,你天生就应该是属于舞台的人,师父那些没有完成的音乐成就,应该由你继续往下进行才是,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
许颂柏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也许怀野现在是很出名,很有成就,但是joanna你不应该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过去的你和他在一起,真的让我觉得你很堕落,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joanna,我很担心,一旦有一个导火索,把你往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引燃,怕你会像师父一样,”
许颂柏顿了顿,不忍再说下去。
他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师父是自杀的。
但他很清楚,一向对外的“意外传言”都不是真的,甚至乔稚晚都深信不疑过很久,她的父亲死于自焚。
他更曾经目睹过她如何自毁。
如何把自己前途一片光明的事业一朝摧毁。
“我不希望看到你最终变成那样,你懂吗?”
乔稚晚静静地听他说完,忽然感到十分疲倦——不知道是这一整天下来的疲倦,还是听他说这番话而感到疲倦。
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一瞬间也懒得解释太多,而是说:“我想把louis带回来养。”
许颂柏动了动唇,对她忽然转移话题而感到惊讶,他刹了半脚车,回头看她:“我刚才说了那么多,你就只跟我说这些?”
“你说的,不就和别人之前说的一样吗,”乔稚晚蓦然笑了笑,她静静地注视窗外,觉得晚霞甚好,“你们觉得,我和我爸,和我爷爷一样,都是个疯子,迟早会毁了我们自己。”
“joanna……我不是……”
许颂柏尝试解释。
“你的话就是这个意思,”乔稚晚却是慢条斯理地看他一眼,她却是一副习惯了姿态,继续自己的刚才的问题:“我说,我想把louis带回来养,你觉得怎么样。”
许颂柏苦笑,“你的意思是,你要继续和怀野联系?”
“我说了,我和他根本没什么,我只是因为louis……”
“我不同意。”
他斩钉截铁。
“什么。”
“狗不要带回来,”他不容置喙地说,“我不会同意你在我们的家里养你和你前任男友一起养的狗。”
“……”
乔稚晚这一刻才发觉。
他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何时,竟然变得如此的阴鸷、漠然。
“我也不希望你和他有任何的联系,”他说,“joanna,我不会让他抢走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