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休息日。
乔稚晚醒来,才知道原来昨天晚上下雨了,凉意携风吹起来,冲散了昨日晴空烈日的燥闷。
神清气爽。
许颂柏的音乐剧团,在去年北京分乐团的筹备期间就兼并了过来,音乐剧的制作和演出事宜还需要他前去协商。
今天很早,他就出门了。
rachel晚上到达北京,眼下纽约的事情处理完毕,她昨天还给乔稚晚推来了一位熟知的婚纱设计师的联系方式。
乔稚晚起床去浴室。
她有听黑胶唱片的习惯,家中也林林总总收藏了不少,走针细腻地滑出旋律,一圈儿又一圈儿,合着浴缸的泡沫,忽远忽近地回荡在这偌大的房子中。
感到心下寂静。
昨天傍晚许颂柏开车载她回来,在车上他们的对话并不愉快,因她昨天去了怀野那里,他的脸色几乎差到极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段时间和他相处起来极不舒服。
说不上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对她太多妥帖,就算昨天不愉快,今早出门还是像往常那样准备了早餐给她,留下了字条,诚心诚意地对她表达了歉意。
正好,rachel狗毛过敏,晚上要落地北京了。
短时间内,她也没法把louis带回来养。
想到这里,她很自然地就想到了怀野。
仿佛有心电感应。
乔稚晚后脑勺正枕在按摩浴缸边阖目养神,放在一旁小几上的手机很轻快地响起了提醒音。
她以为是工作消息,拿过来查看。
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几乎沉在列表最底的头像。
在这个瞬间,跃入她的眼底。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小半拍。
“……”
他倒真的成熟了,微信名早就改掉了之前那个中二无比的“宇宙最强野王”,生怕她没给他加备注可能不认识他了似的,大喇喇地改成了大名。
怀野。
乔稚晚不自禁地弯起嘴角,又很快平复,淡定了下,点开对话框。
他发过来的是一条语音。
她犹豫了下,拇指的指腹按下去,还是点开了。
少年的嗓音倦懒异常,好像是才睡醒,却是单刀直入地问她:
“你现在住哪里。”
“……”
这人上来就这么打招呼的吗?
四年了彼此都没有过微信往来,谁却也没删除谁的联系方式,也没有验证过对方是否把自己删除。
只是默契地把过去的那段不算关系的关系,小心地沉放在对方的生活中,让新陈代谢一般的与他们无关的消息一条一条地叠上去,就搁置在这里。
乔稚晚半支着脑袋,上一次他们聊天,还是四年前她跟他又强调了遍,说她的师兄会去接louis。
生怕他不还给她了似的。
现在不也没还给她?
乔稚晚再次默默地点开语音,又把他的那条语音听了一遍,四下空旷的浴室,他的声音清朗,低沉。
比以前沉着稳重了许多。
但那懒洋洋的语调,是他最独一无二的标识。
乔稚晚犹豫了下是该打字还是也发语音给他,但没犹豫多久,她还是按住了语音消息的发送键。
想起他不把louis还给她,她还是大感不悦。
一字一顿。
“——干、嘛。”
怀野昨夜录de到大半夜,最近昼夜颠倒的厉害,他没回学校寝室,在这儿就地儿睡了。
这会儿趴在沙发上,困倦异常。
外面又飘了雨,淅淅沥沥的,她的声音落下一把莹润,很有脾气似的。
他也笑了笑,点住语音发送键,眼睛没睁:
“去找你,还能干嘛。”
——这个小王八蛋。
现在是狂到姐姐都不叫了?
乔稚晚心气更盛,还清了清嗓子,存心和他过不去:“一上来就问别人家的地址,不太礼貌吧?弟弟,你是不是忘了,我的狗还在你那里,语气不能好一点跟我说话?”
她发过去没几秒。
他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么猝不及防的,乔稚晚手一滑,差点儿把手机掉在水里。她稳稳地抓住了,滑过接听键的同时。
不小心按了旁边的视频按钮。
怀野正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拿起手机。
一片隐隐绰绰的白皙和氤氲缭绕的水汽,几乎占据了他一整片屏幕,一瞬间跃入他的视线。
他同时愣住。
“………”
乔稚晚简直要疯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摄像头上移,对着自己没化妆,昨晚又因了没睡好,神色不算特别好的脸。
很大声地:
“——喂?!”
了这么一声。
横眉怒目的。
对他这么给她直接打过来万分不满。
怀野甚少看到她发脾气,十分好笑。
他没开视频,只是与屏幕对面的她对视了眼,漫不经心地说:“你也不用这么直接,我打个电话而已,不是想看你洗澡。”
她也不是故意要给他看自己洗澡啊!
“——哦是吗,我以为你们小男孩儿会喜欢呢,”乔稚晚不咸不淡地说着,故作淡定地关闭了视频,“我按错了而已。”
怀野脑袋靠在绵软的沙发扶手,闭上眼。
手机放在肩窝位置,听她这样说,他的嘴角愈发上扬。“谁小孩儿,”他也不满,“我23了,好吗。”
她扬高声调,“23了不起啊。”
“找个时间了不起一下给你看看啊?”他更不甘示弱。
什么什么啊。
乔稚晚意识到不能这么聊下去了,实在是太暧昧了,她手心掬起一捧泡沫,看水流从指缝消逝,正色些许:“不要来找我。”
“我就要。”
他立刻说。
“——不行。”
“怎么不行?”
她想到他昨天对许颂柏信誓旦旦地说他从以前就喜欢她的话,沉默下来,咬了咬下嘴唇。
不仅许颂柏早就看出来了。
她也早就知道了。
只不过,她心底其实他一直在回避这一点。
若说从前,是她不会允许自己跟着他无底线地堕落,那么现在呢,她已经和另一个男人订婚了。
那个男人还是她从小就很喜欢的人。
对她无微不至的人。
而电话对面的这个人的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
怀野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他沉了沉气,心口泛起一阵燥闷的感觉,却依然是吊儿郎当的口吻:“我把louis给你送过去。”
乔稚晚很意外:“嗯?”
“干嘛,别高兴那么早,”怀野哼笑了声,倦懒地道,“没想还给你,借你养养,我再接走。”
稚晚听他这般得意,她都想到他是什么拽的二五八万的模样了,她也笑笑,不遑多让:“你这意思是louis现在是你的狗了,对吧?”
“我昨天不就是这意思?”他仍很傲慢。
“那‘借我养养’,不就是让我给你当弼狗翁替你养几天吗,”她舌尖儿顿了顿,“求人帮忙,又找我要地址,一定要这么没礼貌吗。”
她倒是一套一套的。
乔稚晚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口气跟他平时那样子可太像了。
“好,”怀野却是不假思索,放低了嗓音,“姐姐。”
“……”
“今天可以把我的狗给你送过去吗,我想它应该很想见你,”他换作一副卖乖的语气,顿了顿,“顺便,我也能见你一面吗。”
“…………”
乔稚晚心下微动。
但不等她回答,他就又恢复了方才的那颐指气使:
“——好了,可以了吗。”
她再也憋不住了,于是轻笑:“你过来吧。”
“谢谢姐姐。”
他又切换自如地卖乖。
“行了行了,我发给你地址,正好我今天休息。”
“ok。”
他言简意赅。
他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会不会撞到许颂柏,向来这么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一阵风儿似的,不可捉摸,又目的明确。
乔稚晚自然没把昨天他说的什么“那我只能抢了”这种话放在心里,她以为他也许是今天有事没空照顾louis才送过来。
四十分钟后,她接到他的电话,她也收拾妥帖下了楼。
她才发觉。
他是认真的。
一片飘飘渺渺的雨中,身着黑色连帽衫的少年一人一狗孑然站在廊亭。
他看起来真与过去没差,如此散漫,一手夹着烟,正半扬视线,打量面前的这栋高级住宅楼。
脖子的纹身张扬舞爪。
乔稚晚想到了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
穿越车流,奔跑在马路上,那么的自由自在、随性不羁。
乔稚晚下来没打伞,她见雨不大,准备直接把louis牵上楼的,也没细心打扮,就化了个淡妆,衣服还是轻便的家居服。
怀野的视线转过来,落在她的身上,兜帽下,长刘海儿没挡住他眸若朗星的眼睛。
看向她时,眼底好像都有了光。
乔稚晚不禁放慢了脚步。
louis见到她过来,跃跃欲试摇首摆尾的,直吐舌头,就要往她的方向扑过去。怀野一手牵住狗绳,轻快地弹了下舌头。
低喊:
“过来。”
louis就乖乖地坐在了他身边。
圆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和他一起等她过来。
风还是有点寒,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走近了,才要去接他手里的狗绳,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捻灭了烟。
顺势牵住了她伸向他的手,径直塞到自己衣兜。
“你好慢,”他抱怨道,“我冷死了。”
“……”
乔稚晚脚步一转,被他这么牵着,往住宅楼的反方向走去。
乔稚晚从没有与他牵过手,只知道他的手指是极其好看、修长的,在吉他弦上飞舞时灵动异常,指甲总是修的很干净。
他的手指微凉,手心却是温热的。
明明她的手更冷。
他的步子很大,她趔趄了两步,加快步伐才能跟上他,她只穿了件简便的家居服,裙摆都才到臀线位置。
雨丝儿和风掠过她的腿面,louis跟在他和她前后,欢快异常。
这时,一辆车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
隔着一个巨大的花坛,他们在道路另一侧,她却清晰地看到了。
是许颂柏的车。
“怀野,刚才那辆车……”
她尝试出声,制止他继续带她往反向走。
他却死死地扣住她的掌心,头也不回:
“没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