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下)
不知为什么,乔稚晚现在这一刻心里却是平静的。
一切复杂的情绪在她独自上楼,回到这里,看到他抽屉中的这些东西时,都消化殆尽了。
摒弃了一些所谓幼稚的情绪,想要狠狠地斥责他一番的冲动,现在的她,反而是相反的平静。
许颂柏见她不语,又笑了笑:“你昨晚一晚上没回来,我也没有睡好,一直在思考我们之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感情的事也许就是这样的,一方说结束,那么就结束了,但是我希望我们可以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毕竟我们还是工作上的伙伴——”
“工作上的伙伴?”乔稚晚这才轻轻地笑着出声,她微微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这一刻觉得他异常陌生。
好像从以前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力图不要在他面前袒露出一丝一毫的恐惧和脆弱,淡淡地道:“而且,什么叫‘我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真正的是谁有问题,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许颂柏找了书房内的沙发坐下,他看了眼表,好像很忙似的,又抬眼看着她:“你是指那些照片吗。”
什么叫“那些照片”?
他根本不觉得这是非常恶劣的事情吗?
乔稚晚一肚子闷火,她还未开口,对面的男人又徐徐地道:“joanna,你真觉得,除了我,真的会有人欣赏你的音乐吗?”
“…………”
乔稚晚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什么意思。”
许颂柏微笑着,看着她:“师父和师母从小把你当做乐团的接班人培养,你甚至自己都不清楚你是否适合大提琴,就走上了这条路,你以为到现在,那些每次来看你演出的观众,更多的是为了你来,还是为了作为师父和师母的接班人的你而来?
“你其实很不珍惜你所拥有的东西,因为从小到大得到的太多,什么都很轻易就能获得,所以当初抛下乐团远走北京,那时我给了你机会,邀请你来我的音乐剧团,我明确地告诉你单一的古典乐已经不适合当下的审美需求,但是你拒绝了,你到现在还是在吃师父师母的名气红利,不是吗。”
他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
这些话如一枚枚小钉子一般扎在她的身上,明明用着最风轻云淡、仿佛谈论天气的好坏一般的语气,却又刺耳至极。
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些话,居然是从小到大她都很喜欢的这个男人说出来的。
现在的他。
就像他此刻的笑容一般的伪善。
那些她喜欢过他的瞬间,让她频频作呕。
“所以就像现在,你也并不珍惜我,”许颂柏轻轻摇头,按了按太阳穴,略带疲惫地说道,“我那么做,是因为joanna你太难以让人掌握了,你总是上一秒一个想法,下一秒就一个想法,就像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我说了,我很担心你误入歧途,担心你会辜负师父和师母的期望,才会那么做,你在我的可控范围内,我才能对你放心。”
乔稚晚听到这里,更是好笑,“你如果真的担心我,就不会找人长年累月地偷拍我,还故意在网络上制造麻烦给我添堵——许颂柏,你r如果担心我,当年我在北京发生了什么你都知道,当年作为朋友,你也不会隔岸观火的,对吗。”
“我没有隔岸观火,”许颂柏说,“我提供给你帮助了,不是吗。”
他根本不知道她需要什么。
乔稚晚此时只觉得,和他在这里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对牛弹琴。
她从小到大倾慕的师兄,总在她被父亲斥责琴艺不佳时,偷偷在背后地夸赞她的师兄,现在居然认为她如今所享受的音乐成就完全来自于她的父母。
如果放在四年前,她可能真的会被他说服。
那时的她迷茫又懦弱,遇到事情只会想着逃避,那时的她才是个幼稚的小女孩。
但现在,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
“给我提供帮助?你说的好像在赏赐我一样,但是你当初连我真的要什么都不知道,现在你也不知道。”
话已至此,乔稚晚觉得多说无益。
“不是还要跟我做工作伙伴吗,你也配跟我说这种话,我不需要你来欣赏我的音乐,也不需要你对我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许颂柏,现在的你真令我恶心。”
乔稚晚把那叠从他的抽屉中找到的照片,重新放回了信封,装到了自己的包中,继续道:“没错,我今天回来,不仅是为了跟你说分手,我还要告诉你,既然你担心我,在乎我,很喜欢在背地里看着我,掌握我的一切,那么你从此以后,就只配看着我和别人在一起。”
“——还有,你在给我洗脑吗?让我以为我的音乐不配被人喜欢,我的所有名气都来自于我的父母,我不配成为现在的我,”她讥讽地一笑,看着不远的男人,“但是你别忘了,现在的你可是求着你以为的这个‘不配’的女人跟你继续维持工作关系,没有我,你以为你现在是谁?”
乔稚晚现在算是弄清楚了。
这个男人机关算尽,原来要的根本不是和她共度终生,他永远自私到只在乎他自己,到现在在意的都是他们的感情破裂是否会影响他们事业上的合作。
“……”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她看着男人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笑容都挂不住了,又是轻嘲着说,“现在还有无数人走进我的音乐厅,为了来看一场我的演出,而你呢,你所谓赖以生存的音乐剧,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和我妈妈来扶持你?”
许颂柏这下终于忍无可忍,“蹭”地从沙发上站起,脸色铁青:“joanna,你非要这么说吗。”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么说?我只是在学你的口气说话啊,怎么,这么就让你受不了了?”乔稚晚眯了眯眸,“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想法多变,前段时间的我或许还爱你,现在的我只恶心你——我现在走出这个房间,我不仅要去找律师告你,我还要你滚出我的乐团。”
“……joanna!”
“——不是要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吗?”乔稚晚最后抬了抬眸,言辞凛冽,“我现在只想做我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手画脚——而我,从现在开始,要让你变得什么都不是。”
一周后。
的演唱会即将在洛杉矶举行,怀野的学校正值院系考,新专辑还有后续的一些制作事宜要完成。
其他成员先一步上了航班,他的行程安排至今没有确定。
她一周没有什么消息了。
一周前,怀野送她回到家,他就去忙乐队的事情了。
那天的晚些时候他还在录音棚,出来才发现她那天回去没多久就给他发了微信。
她说她需要回纽约处理一些事情。
后来就没了消息。
怀野近日闭关,每天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录音棚,如此两点一线,他写歌时喜欢把自己关起来,手机一关机就是好几个小时,不想让任何人找到他。
这是曾经丁意的习惯。
丁意说,这样更能集中精力思考,激发灵感。
终于在晚上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了,怀野发了消息给符安妮,即刻安排行程,符安妮还好奇地问他:“最近怎么都没见你和joanna在一块儿?可真是给我省了公关费了哈,你是不是就是玩玩而已?”
怀野刚冲了个澡,北京的夏来势汹汹,风都带着火星子,louis趴在地板上整天都蔫巴巴的,一点精神也没有。
他也没什么精神,独自待在工作室,这会儿吹着空调,人倦倦的,回答符安妮:“没有。”
“那是她玩玩你?”
符安妮很是好笑。
怀野皱了下眉,没说话。
他的手心贴住沙发的纹理,那夜和她在这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在他面前看起来是真的开心,她也承认了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但也许人和小动物一样,会有分离焦虑,louis那年走丢,即便是个聪明的小家伙,自个儿跑了回来,对他还是怯怯的。
在小狗看来,是他把它遗弃了。
可那时他和小狗就只有遛过十几公里的路,喂它吃过几根火腿肠,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的交情。
所以他认为。
是她把他遗弃了。
小动物还好,可以成为她的宠物。
那么他呢,以前他们不算朋友,现在他们不算恋人。
到底算什么呢。
怀野开始胡思乱想,正思索着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和他玩玩而已,转而便像过去一样把他抛到了脑后,去追寻她真正需要的,比如事业,比如和另一个男人的婚姻,比如没有他的生活。
符安妮的嘴巴却还是滔滔不绝的。
“跟你说个小八卦,我劝你也别把她放心上了——你可别误会,我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事儿,之前不是有个综艺想请你俩吗,昨晚跟他们制作人吃饭正好听了一耳朵,”
符安妮轻轻咳嗽了下,说:“joanna之前不是要把分乐团弄到北京吗,和她未婚夫一起,现在呢,听说这边的工作不继续了,和未婚夫也结束了。”
怀野没说话。
靠在沙发靠背,阖目养神。
“所以啊,你们的事儿就是大家拿到网上说说,别人没当真,你也别当真了,人现在都回纽约了,她干脆没想在北京留下来,你呢,你不一样啊,你得在北京工作,上学,她要是找到更好的消遣了,肯定把你忘了,”符安妮嗤之以鼻,“你就是小男生,太好骗。”
怀野听到这里,忍不住鼻息微动,懒懒地笑了:“我都24了,还小男生?”
“你跟她比,到底是啊。”
符安妮煞有介事。
“——能不能别废话了,我现在不想说这些,”怀野有点不耐烦了,点了根烟,“我今天最后修了一遍音,主打歌的de录好了,过去有空再录一下整体效果,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我说你这歌名要不要改改?”符安妮很恳切地提建议,“这首歌叫《joannano2》,不会又是你们一块儿写的?”
“是啊。”
“你就忘不了是不是?”
符安妮简直气不打一处。
怀野微微侧头,看外面暖阳和煦。
这周所有事堆在一起,又久无她的音讯,所以异常的难熬。
他心下不觉有些失落,但也没再多说什么,而是掸了掸烟灰,起身,把箱子从衣柜里拎出来。
开始收拾东西。
“那明天见吧,”符安妮说,“到了我派车去接你。”
“好。”
“你什么时候考驾照,都24了。”
“要你管。”
怀野没了好声气。
符安妮咯咯直笑,要去忙了。
就挂了电话。
louis一屁股坐在了怀野身边,陪他收拾行李,怀野挠一挠小狗的下巴,小狗的眼睛里就都是他了。
他兀自笑了笑,从口袋摸出手机。
打开。
她的微信还停留在一周前。
【我需要回趟纽约,回来了联系你。】
【要乖哦。】
怀野只回复她:
【好。】
该说不说,他确实好像被她驯服了一样。
那些怪脾气,不好的棱角,随着年纪渐长,在她面前也逐渐悉数化为了乌有。
他知道他应该给她时间去解决。
但他却不那么确定她解决好了。
是否还会为他留有余地。
原来喜欢一个人。
真的会变得忐忑无比。
接近二十多个小时没有合眼,怀野收拾了一半就精神恹恹了,他躺在折叠沙发上,沉沉地合上了眼。
心里空落落的。
睡一觉再说吧。
分乐团在北京的事务彻底中断。
许颂柏的音乐剧团并入losseason时,工作重心已经放在纽约了,之前的计划是分乐团在北京运行正常后,作为losseason的子乐团回北京演出。
乔稚晚此行必须要亲自去一趟,才能结束所有他们在事业上的关系。
与此同时,她联系了自己在纽约的律师,先前多次经手她的法律事务,有着丰富的经验,许颂柏和她一样目前还是外籍,那些照片足以成为呈堂公证,到时候他们也需要在纽约对簿公堂。
老高等等几个这数月来协助推进北京分乐团工作的同事们,乔稚晚都做好了妥善的善后工作,把他们分别推荐给了自己在北京从事乐团策划等工作的朋友。她不希望自己这些所谓的“任性”举动会让其他人的利益受损,力图把这些后续效应降低到最小化。
只是,rachel那边。
乔稚晚还不知道怎么交代。
rachel自去年以来,已经把乐团一大半的事情都全权交给了乔稚晚定夺,分乐团这边rachel几乎从不过问。
所以说,事发一周,rachel只看到她和许颂柏吵架了,感情不合。
却并不知道分乐团发生了什么事。
许颂柏和乔稚晚那天大吵一架后,乔稚晚加班加点飞了纽约,许颂柏第二天也紧跟她之后过来。
二人除了证据沟通和过往的合作协议解约签署之外,就没有任何的交集。
和他多说一句话。
乔稚晚都由心底觉得恶心至极。
可乔稚晚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rachel开口。
她从过去那个幼稚、鲁莽、不成熟的小姑娘,眼看着要独当一面,担负起分乐团的责任了,如今却又一手中断了所有。
rachel的事业心强到人尽皆知,饶是如今退居二位,应该也接受不了她这个做女儿的,把分乐团这块金字招牌砸掉的事实吧。
除此之外,乔稚晚也不知道该如何对怀野说起。
她现在没有彻底解决掉自己身边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她也不想传达太多的负能量给他。
每次手指放在微信对话框。
她却又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唉。
下午律师来了电话,乔稚晚这些天还在倒时差,这会儿原本是她在国内的睡觉时间,迷迷糊糊地接起,律师通知了她好消息,说许颂柏这件事完全可以走法律程序,她彻底清醒了。
rachel的角度来看,现在就是她和许颂柏吵了一架后,前后脚飞去了纽约,把她这个才落地北京的妈丢下了,rachel好些年没回国,前天就约上在京的三两旧友,飞了云南。
这下乔稚晚更不好打扰她老人家的好心情了。
晚些时候,rachel罕见地发了微信朋友圈。
下周就是乔稚晚父亲的忌日,rachel寄语怀念。
乔稚晚看到这条动态,终于拨了电话过去。
谁知一接起,rachel倒好像等了她这通电话很久似的,慢条斯理地笑了:“joanna,你终于想起来打给我了。”
乔稚晚的手边放着losseason北京分乐团与各方合作伙伴的解约文件,她的鼻尖顿了顿,不留神。
在纸上留下一道墨色的痕迹。
她就像是个闯了祸,被妈妈发现的小孩儿。
惊慌不已。
“嗯……就看到您的朋友圈,想问问你睡了没,”乔稚晚思忖着,这个点儿,国内那边应该天还没亮吧,“怎么样,旅游开心吗。”
“我倒是一直没来得及问你,joanna,在北京的这段时间,你开心吗,”rachel一改素来的严厉,温和地笑笑,“因为总觉得我的joanna,不是特别开心的样子啊。”
“……”
乔稚晚的鼻子倏然酸了。
rachel又徐徐地叹了口气:“有时候总觉得不能太放任你,怕你没分寸,会受伤害,但又怕你像以前一样觉得我管太多——有时候又想对你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妈妈都会支持你。
“joanna,你应该很累吧?”
“很累的话,分乐团的事情就算了吧,”rachel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