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麻子已经是个太监了,已经不是个完整的人了,可是为了追求一点心理上的满足,冒了巨大的风险,给自己安置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家庭。
可到头来自己家里却,搞出了这样的丑事,也不知六麻子忍气吞声忍辱负重半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冯海峰的话,彻底让六麻子这个饱经风霜,阅人无数的老太监破了防了……
他原本公鸭般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就不怎么悦耳动听,现在加上声嘶力竭的哭腔,更是听的人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仿佛就被鸡爪子挠着胸口似的难受:“冯大人,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冯海峰摇摇头,并没有回答。
就在今天之前,六麻子还是宫里的掌权太监,就算是掌管皇城司的冯海峰,也不敢轻易得罪六麻子。
他私养外宅这样的大案子,除非皇帝亲自下旨,否则皇城司也不敢轻易插手啊!
皇城司虽然跋扈,但跋扈要看对象——对老百姓,当然可以跋扈不讲道理,但对有权有势的贵人他们敢吗?
可是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整件事情都被萧文明给捅破了,并且根据萧文明的说法,六麻子还更犯了更大的罪行,那就干脆破鼓万人锤,再给他踩上一只就好了。
事后萧文明想来,冯海峰这个做法也是有够狠毒的,对于这种人可非得防着一手不可……
因此萧文明说道:“冯大人,我刚才已经说了,有几个重要的问题要问麻公公,你想在旁边旁听吗?不过我劝你一句,要不是皇上有旨,这几个问题我也不想问,劝你也不要多听,对你没什么好处。”
这话就是萧文明不说,冯海峰也心知肚明:“那就多谢爵爷关照了。不过今日爵爷的人马同我皇城司发生冲突,皇上日后必然过问。与其让皇上过问,不如我这就进宫去把事情说明。那末将就失陪告辞了!有得罪处还请爵爷能够包含。”
冯海峰果然办事麻利。
他来得快,走得也快,转眼之间就带着皇城司的兵丁离开了此处。
冯海峰和他的皇城司走是走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还会再回来,因此萧文明赶紧利用这段时间的空窗期,抓紧时间把六麻子及相关人等立即押回了毅亲王府,这样才能安心办案。
好在萧文明这回带来的人并不少,执行这样的任务并不太难,不过片刻工夫,便将六麻子的外宅再次重新搜索了一遍,确保没有漏人,这才将全部三十来个女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太监,全都给押了回去。
毅亲王府并不小,安置这几个人难度不大,并且这些人的重要性也不强,萧文明随手将这件事情交给了张俊,便专心致志地对付六麻子了。
跟六麻子问话,照例是在毅亲王府的门房之内。
只是对付这样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太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一路之上,六麻子似乎是把前因后果给讲明白了,自己也从情绪崩溃中解放了出来……
萧文明还没问他呢,六麻子便抢先开口反问:“萧爵爷,杂家犯了错、有了罪,总算是被你知道了!应当如何处置,不知你可有主意?”
萧文明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没想到六麻子招供得这么快,倒也爽快……
“那么你犯了什么错?具体说说。”
“什么错?当然是四舍外宅的事情了。还有能什么?”
私设外宅?
萧文明可不是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捉六麻子的。
这件事情往大了说,那是破坏祖宗的惩罚;往小了说,也不过是生活不检点,不守规矩而已,并且是后宫的事,皇帝的家事。
因此如何裁决惩罚,都只在皇帝的一句话而已,虽然罪过同样也不算小,但是六麻子单独把这件事情提出来,的确是有些避重就轻的意思了。
萧文明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才捉住了六麻子,甚至不惜得罪皇城司,哪可能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糊弄过去?
“麻公公都这时候了,你就别再耍小心眼了!为了外宅的事情来捉你?我可没这闲工夫!并且你的外宅是如何暴露的,你也不妨回头想想。还不是你听我说要处置你——还没说是什么罪过呢——就吓得失了方寸,匆匆忙忙跑回宅子里去,想要潜逃走人……如果真是一点点小罪过的话,你何必怕成这副样子?你当我是傻吗?”
萧文明自以为自己这几句话说的很厉害,可没想到丝毫没有镇住六麻子。
只听他“哼”地冷笑了一声:“没想到萧爵爷想得这样通透,不愧是皇上看得中的人才!听爵爷的意思,杂家犯了什么法、出过什么错,爵爷都已经了如指掌了!既然如此何必再来问我呢?尽管向皇上报告就行了。”
对于六麻子的罪行,萧文明现在不过是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而已,还需要进行小心的论证。
而这个论证才刚刚开了个头罢了,没有任何的人证或者物证,皇帝的旨意、相国的意思也不过是让萧文明拿住六麻子问一问话而已,也没有明确的要给他定罪的意思。
萧文明今天早些时候的想法,也不过是扣住六麻子,吓唬他一下,看看能不能摸出几条线索出来,若是能够一查就查明了六麻子的罪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其实,在内心里,他也是留着一些余地的。
可是六麻子的心理素质一般,反应太过强烈了,很难让人不认为他是罪有应得,更是把皇城司也引来了,甚至连六麻子最隐秘的外宅都暴露了。
这下可好,萧文明不查也得查了,并且还非得把他的罪名落实了不可——否则他今天闹出那么大的麻烦,把六麻子和冯海峰这两个官位不高可权力不小的人物得罪到了死处,那么将来他们二位要是反过手来,还有萧文明的好果子吃吗?
因此萧文明不敢有半点放松,声色俱厉地说道:“好你个麻公公!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问你,毅亲王老王爷的死讯,这怎么就传到戎羌人那边去的?”
“巧了,萧爵爷就这话说对了。皇上正为这事着急呢,你不知道,杂家又怎么可能知道?”说这话的时候,六麻子神态沉静如水,让人找不到任何的破绽。
“那么老王爷平常读的《国语》里,那一张乱七八糟的纸条,又是谁偷偷摸摸放进去的?”
“这件事情杂家也不知道。”六麻子依旧十分淡定地说道。
他会矢口否认,并没有出乎萧文明的意料——毕竟这都是杀头的罪过,哪有这么容易就招了供了?
“麻公公你就省点力气吧!这两件案子我已托人跟老相国说过了,既能第一时间接触到老王爷薨逝的机密,又能接到整理王爷遗物这桩差事的人,满朝上下恐怕只有你麻公公一个人了!不是你做下的,还能有谁?”
刚才的恐吓没有产生作用,萧文明现在的案情分析,同样没有吓倒六麻子。
“萧爵爷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恐怕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吧?”
证据,萧文明当然是不会有的——要是真被他掌握了什么真凭实据,那还用在这里跟六麻子多废话?
直接拿着证据去找皇帝不就行了吗?
但是也不能因为没有证据,就把萧文明之前所有的怀疑和推断全都推翻了,现在不就是在找证据的阶段吗?
因此萧文明丝毫没有退让,针锋相对地说道:“麻公公又何须如此,你就如实招供了吧!你口风紧,虽然没个卵子,确实是条汉子,我也佩服你!可你外宅里的那些人,怕就是没有公公这样的骨气了!我要是从他们的嘴里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话,就比如说你的侄子和老婆,那公公你可就被动了啊!”
这样的话依旧没有吓住六麻子:“爵爷想问就尽管去问。不过我也有言在先,这两个贱人,没了人伦、失了人心,就是说出什么话来,那也都是诬告!一个字也不能信!”
六麻子果然厉害,这一番交锋下来,萧文明没有问出任何确凿的消息。
说实话,这番斗嘴,萧文明其实是输了。
然而总体上,萧文明今天却是大获全胜,毕竟大太监六麻子被自己扣住了,就算一时半会儿问不出什么结果来,那么还可以再接着问,晚上也可以继续问,给他来一个疲劳战术。
因此萧文明的淡定丝毫不比六麻子差。
“麻公公,咱们都别着急,你今天也别走了,先留在这里,该吃吃、该喝喝,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尽管说话!咱们有话慢慢说嘛!”
“哼!杂家可没闲工夫在这儿陪你耗着。皇上还要咱家伺候呢,我要见皇上!”
“哈哈哈!”萧文明大笑道,“麻公公倒是忠诚不二啊!只可惜以皇上的性格,先不谈理通外国、泄露机密、窥伺大统这样的大罪过,光是设了外宅这样的一件小事,就能轻饶了你吗?公公还想接着在皇上面前侍候?简直就是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