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楚涵玉

茫茫黑雾，仿佛天地垂下帘幕。永夜之中，万籁俱寂，唯有些许嘁喳声随风入耳……

追踪“风眠”的三个女修十分谨慎，许是担心浊气与虫兽，又或是怕打草惊蛇，在鬼雾丛林中敛息蔽气，步步小心。却不知，身后还有一人……

雒原也不敢跟得太紧，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经不起再来一场恶战。只是被好奇与困惑驱使着，想要看个究竟。

反正前方有人“开路”，也省了不少麻烦，况且方向似乎也正合适……

“小心！”

“啊――”

突然间，一声痛呼打破了林中的宁静。

一个女子清丽的声音，一如夜空中闪过的白刃，“诸位师姐，同门一场，我也是身不由己，还请高抬贵手，莫再相逼……”

“风眠！”

“――拿下，别让她跑了！”

风声骤起，灵光飞溅，双方都是毫不留手，就此展开一场死斗。

混乱之中，雒原总算得以近前，取出寄魂珠悄然旁观战局。

三个女修素衣玄带，轻纱蒙面，果然是苍梧派弟子。为首的“齐师姐”有凝元修为，攻势凌厉，声威赫赫。旁边一个年轻女修被一剑刺穿右肋，瘫软在地，应该就是方才痛呼之人。另一女修本想上前照应，反倒成了对手猛攻的对象，一时三人追逐混战，乱成一团。

而她们追捕的目标――“风眠”，同样素衣玄带，轻纱蒙面，一时看不清容貌。可她身姿亭亭，清音泠泠，显然并非那颠三倒四、神鬼难测的疯魔丫头“风月奴”。

那“风眠”倒也狠辣，发觉被人追踪之后，非但不亡命远遁，反倒伏击得手，一举扳回了不少劣势。

“风眠”出手果决，气势凌人，凭偷袭之势追杀两个年轻女修，一时占据主动。但雒原察觉出其气息渐乱，似乎有伤在身，应该撑不了太久――毕竟她只有炼气六层修为，就算杀了其余两个又如何？就算只剩齐师姐一个人，她也敌不过。

不管怎样，见不是风月奴，雒原就没了再观望下去的兴趣。苍梧派门内之事，死活与他何干？

可是――雒原犹豫一二，还是放不下手中的寄魂珠。眼见那“风眠”明知不敌，却还是拼尽全力搏杀的场面，总让他心中有些难平。听那一声声娇叱，又总觉得有些熟悉、难舍……

炼气修士的死斗，注定不会持续太久，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胜负的天平已然倾斜。

“风眠”银剑如虹，血溅素衣，几次差点取了另一个女弟子性命，但终究还是差了一点……灵气一滞，被齐师姐从后追上，一道灵光击在肩背上。

“风眠”一个踉跄，勉强站定转过身来，持剑面对着齐师姐。衣衫损破，面纱随风飘落。

苍白的面容，无惊无惧，无喜无悲，唯有一双幽黑的凝瞳，仿佛蕴藏着无尽之火。

那一幕，让雒原浑身一震，脑海中嗡嗡作响――那副面容，既熟悉，又陌生。

些许风霜之色，无损天然丽质。分别一载有余，雒原还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认出了他江湖路上的第一个“伙伴”。

“涵、涵玉？！”

雒原忍不住叫出声来，又赶紧住了口。可那一瞬间的直觉过后，越看，伊人就越不像记忆中那个温柔可人的望云山庄大小姐。

她身量已长，亭亭玉立，却仿佛一柄利剑，不砺而寒。目光清湛，却再无温婉之色。梨涡隐现，却已难觅笑容……

“风眠，你做的好事！赶快束手就擒，老实供出幕后主使，掌门说不定还能从轻处置。否则，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绝境之中，面对齐师姐的尖声厉喝，楚涵玉还是波澜不惊，她在衣袖上拭了拭剑上血珠，缓缓道：“去哪里、做什么，都并非我所愿……我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你说的‘幕后主使’是谁，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是一枚棋子、被用完、弃掉的棋子……”、

说着，楚涵玉真气灵光渐灭，一股灰之气笼罩周身。

“但我不想死、我受了那么多苦，我不甘心、就这样死……”

她缓缓将银剑插入袖中，如收剑回鞘，长身而立，双目凝然，虽敛锋藏锐，却另有凌绝之势。

“壬水藏剑诀？哼，就凭你那点修为，也敢负隅顽抗！罢了，今日就带你的首级回去复命！”

齐师姐怒哼一声，祭出一件小巧的灵器，灿灿如一柄金锤。

一道凝实的金光注入其中，金锤陡然涨大数倍，微微一动便牵引出风雷之声。

齐师姐飞身上前，双手一举，牵引金锤鼓动风雷，以万钧之势向楚涵玉砸去。

而就在这一刻，雾林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摧魂裂胆的钟声，凄然如万鬼齐哭。

仿佛无数冰锥刺入脑海，齐师姐霎时间仿佛魂魄剥离了肉身，用尽全力牵动的金锤再无一丝重量。凝在眼中的最后一幕，是一道寒光从“风眠”的袖中飞出，灿如银河……

“噗――”

一道血光冲天而起，齐师姐的头颅滚落在地，犹双眼圆瞪，死不瞑目。

暗处闪出的人影一剑刺在齐师姐肩上，却已全无意义。雒原微微一愣，收剑大喊道：“涵玉，是我！我来救你了……”

楚涵玉身子一晃，手中银剑掉在地上。

雒原想上前扶一把，却浑身一寒，本能地停在咫尺之间。

楚涵玉手抚着肩上伤处，目光散乱，身子微颤，似乎在丧魂钟声的冲击下尤未魂归。但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凌寒之意，如一道魂刺，硬生生止住了雒原。

“涵玉，认出我来了么？我是阿原，阿原啊！”

望云山庄一别，本以为从此天各一方，再见无期。没想到峰回路转，竟在鬼雾弥漫之地重逢。

雒原凝望着略显陌生的故友，心中万语千言，一时却只能一遍又一遍说着“我是阿原”……

楚涵玉苍白的面颊上终于现出几分血色，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却是咳了几声，悄然抿紧的嘴角涌出一丝血光。

“是你、阿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