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先生银翼飞展,几次突围,都被墨光拦下,只得飞浮空中,朗声道:“墨鸢先生乃是复兴机关墨派的前辈,世人敬仰的名师巨匠,何苦非要为难一小辈?”
墨袍道人淡淡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临渊先生无师自通,偃术已至出神入化、铸灵为人之境,自可称得‘先生’,无需以小辈自居……”
临渊先生一笑道:“先生若非要考校一番,‘小辈’也只能从命了……”
说着,临渊先生单臂一举,银鳞飞舞,转眼间身上只剩下半副木甲,却分解出无数细小的机关,形如蜂群,飞浮在银翼四周。
临渊先生不紧不慢,并不抢攻。可墨袍道人却不愿驻足不动,千尺巨鸢在空中盘旋一周,又向不系舟俯冲追去。
这一次,却是临渊先生不依不饶,蜂群机关一拥而上,射出道道棱光,纠缠着墨袍道人。
墨袍道人不为所动,伸手一点,巨鸢腹下一开,飞出足有上百只木鸢。
每只木鸢都有六尺之长,声鸣如,翼下散射出白光如雨,与漫天蜂群机关对射,一时光棱漫天,七色交替,映亮了茫茫黯空。
墨袍道人抽身而去,落在巨鸢之尾,双手虚招。上百只木鸢在其操控下如精兵列阵,将临渊先生封堵在后,巨鸢则振翅而起,直向不系舟追去。
临渊先生引动蜂群,尾随在巨鸢之后。满天木鸢和蜂群追逐激战,两位机关大师却不紧不慢,只是偶尔动动手指,仿佛端坐在棋盘前对弈。
另一边,不系舟撑起光罩,恍如一只巨大的白鲸。轰鸣之声如浪叠潮涨,响彻云霄,白鲸开云破雾,势不可挡地加速向前推进。
而一道缥缈的月华却排云而上,渐渐追至不系舟舷尾。风道君长剑一挥,身形化作数道朦胧剑影,一齐刺在光罩之上。
但其显然小觑了不系舟的光罩,泓光如注,却仿佛刺落在云层深处,无声无息。白鲸昂首疾冲,丝毫未受影响。
风道君剑光一收,踏月疾行,片刻之间已跨越百丈,冲至不系舟船首位置。
眉间含煞,透着刻骨恨意的风道君一剑刺来――浮在法阵中的雒原看在眼里,却无力抵抗,眼看月华之剑刺到,他只能反抱住颤栗的伊人,挺身挡在她身前。
不系舟的护罩看似一道薄薄的光壁,实则形如流云。不系舟飞速越快,流云愈强。
舷首狭窄之地,如一叶尖舟飞驰于千尺飞瀑之下,流云直有千钧之力、层层相叠。
风道君一剑含怒而发,初时动若雷霆,可一入流云之中,便已没了威势。到了最后,更被流云反卷,长剑险些脱手。
风道君抽身而退,长剑一竖,皎洁的月华之光笼罩在不系舟舷首,仿佛凝结的月之幻境。
庞然白鲸映在月华之下,如梦似幻,飞驰之速竟缓慢了下来。
眼看流云护罩见缓,风道君正欲再显手段,不系舟上忽然飞出一道道身影。
一队队机关木人,如护航的兵士列阵迎敌。刀枪齐举,弓弩连射,又逼退了月华之影。
风道君冷哼一声,霎时间,月华之中凝出千百幻影,长剑齐舞,恍如剑阵。
那些机关木人亦不畏缩,一个个背缠银丝,如风筝般挂在不系舟上,管它剑影是真是幻,一律冲杀拦截。就算被斩断跌落,也还有源源不断的机关人冒出来顶上。
每队机关人背后的银丝,都汇成一线。而根根银丝,最终都归在莫离十指之尖。
船舷上迎风而立的莫离十指一弯,千百机关木人背后同时分出两根翼柱――明亮的火焰喷射而出,漫天绚如烟火。
风真君连声怒喝,挥出漫天月华剑影,将一个个机关木人斩落长空。但机关木人前仆后继,杀之不尽,一个个喷射着火焰,扯动银丝,如成群结队的纤夫,拉着不系舟在雾海之上再次加速,破浪向前。
眼看不系舟冲势渐起,风道君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道:“墨掌门!速速出手,拦住这破船!”
千尺巨鸢,长翅一振便可飞越数里之遥,早已追上不系舟。
但墨袍道人立在鸢尾,并非急着出手,似乎还在与临渊先生对弈。
听闻风道君的吼声,墨袍道人轻轻一叹,道:“难怪临渊先生不急,果然还有后手。”
临渊先生一笑道:“风道君【镜中幻月】之道意,胜在真假难辨、虚实莫测。但幻影毕竟只是幻影,碰上成列的硬装甲人,便显战力不足。对付规模庞大的机关屋,更非其所长……”
墨袍道人轻叹一声,道:“本以为临渊先生只是长于偃术,可看下来,机关屋、傀儡、偃甲、甲人无一不精,早已融会三派之长。
“仅凭机关之物,便抵住一位金丹道君,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偃派之术,要在先生手上发扬光大了……”
临渊先生轻声回道:“墨鸢先生谬赞了。若是攻守互易,我也一样拿风道君全无办法。”
“但机关之道正是如此,因器而变,因机而动,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只要取长补短,配合得当,不只抵得上千军万马,也可制衡修士大能……”
墨袍道人却摇了摇头,道:“机关之术,奥妙无穷,但终究不是八门大道,没有大道法则加持,终究有其极限。”
“玄门为道,机关为术,道术相辅,方为正道……”
说着,墨袍道人一挥袖,一物浮于身前,却是一支精巧古朴的木规。
木规立定一脚,另一脚缓缓张开,在空中虚化一圆。
天地间的气流风声陡然一变,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大圆,圈住了天地四方。大圆边界之处,流云倒卷,仿佛有股无形之力限制万物越界而出。
离圆心越远的地方,行动越是缓慢。机关木甲牵引的不系舟纵有万钧之力,亦被木规画出的边界所限,渐渐慢了下来。
巨鸢居于圆心之处,昂然张开双翼,上百木鸢列阵以待。
墨袍道人又取出一乌黑的矩尺,向天一量。
天地间,又成一方,将漫天蜂群与棱光尽数挡下。
“临渊先生,先破了我这阵,再谈机关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