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琴音乱

雒原自知故事讲到了关键之处，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发问。

冬儿长吸一口气，缓缓道：“看来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当年之事我未曾亲历，事后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混混噩噩的，太玄峰上的事，都是师兄讲给我的……”

冬儿陷入回忆之中，轻声道：“有一天，大师兄把我和师兄找去，让我们俩代表问道峰，去参加星宗新一代星楼之主的继位大典――新晋真君的登仙大典，乃是仙盟百年不遇的盛事，天玄门各峰都会派人去观礼。我完全没想到会由此生事，只想着去探望一下已在观星楼上闭关一年之久的大师姐，顺便看看热闹……”

“观星楼远在天北、大荒边陲，时间很紧，师兄就带着我即刻动身。一路上，他总皱着眉头，似乎已心有预感。但他的算路似乎被什么干扰了，始终没有想到涵梦师姐身上……”

“到了星宗，看完了热闹，却没见到大师姐――星宗的人说她已经出关走了，不知去向。大师姐只留下一样东西，师兄看过之后，脸色大变，不由分说带着我，拼命往回赶……”

“回山的路上，师兄不惜动用禁法，甩掉了我，率先回到天玄山。可是，已经晚了……”

冬儿含着眼泪，抬首仿佛望着混沌的天幕。

“原来，大师兄是故意支开我们俩的。支开师兄，想是怕他诡计多端，又生乱事。而支开我，恐怕他心中已有几分不详之意，不想我身涉险地……”

“据说，最初是临渊师兄的主意，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不如搞清楚仙盟的目的――只要不是非要小霍云性命，总有妥协的余地……”

“毕竟，小霍云与我们朝夕相处，虽然资质过人，但的确没有半点神裔血脉。”

“最终，临渊和远山师兄说服了大师兄，而他们三个又支开芷馨师姐，私下联络了涵梦师姐――或许是骗了她，让她带着小霍云，悄悄回到了天玄山……”

“大师兄他们，当时应该是得到了几位真君、起码是云翳真君的保证。”

“云翳真君出身心音宗，与芷馨师姐有半师之谊，又同样是由琴音入道，与涵梦师姐也有渊源。有她立下誓言，大师兄他们才会因一念之差，铸下大错……”

说到这，冬儿的声音渐渐哑涩，“当年天玄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仙盟早有预谋，宁可背信弃义、残害同门，也要抓走小霍云……”

“最终，演变成了最坏的结果――天玄门三位真君、各峰元婴真人、无数弟子，一同围攻落入陷阱的涵梦师姐，就像当年白狐一样……”

“我能想象，当时大师兄他们有多么悲愤、多么悔恨――不只是同门之谊，我们一同穿梭于无数梦中世界，好似度过了千百年时光，生生世世都相守相知，不曾分离。”

“可没想到，现实之中，却是涵梦师姐先走了……”

冬儿终于忍不住，泣不成声。四壁光影变幻，从她断断续续的呓语中，雒原一点点拼凑出了当年太玄峰一战的惨烈结果……

陷入重围的涵梦未发一语，她幕天席地，坐于太玄峰之顶，以望乡琴弹奏一曲《梦乡》，清音如屏如障，始终牢牢保护着少年霍云。

无可抵抗的梦道之力融入琴音之中，只要有人冲击屏障，就会瞬间陷入睡梦之中，无法转醒――真正围攻涵梦的，唯有三位洞玄真君。

云翳真君弹动遗音琴，与望乡琴对奏于天地间，风云变色，天地混沌。最终，涵梦的身影如泡沫般消融于琴音之中，只留下望乡琴无因自鸣，余音不绝……

涵梦并不曾杀得一人，但太玄峰上却死伤无数。

风曦怒火焚燃道意之境，碎丹入魔，金乌剑碎裂成千刀万刃，化作三足黑乌，如死神之翼覆在太玄峰之上。滔滔魔焰之中，风曦最终陷入疯狂，披发南去，只留下遍地残尸。

远山血肉之躯如千锤百炼的灵具法宝，化身金甲天神，以一力破万法，血战至筋骨尽折，血肉模糊，消失于混沌天地之中，不知所踪。

临渊的机关术终难敌玄门道法，最先落败被擒，悔恨难言，以剑削面，自毁容貌……

而最后赶到的芷馨，亲眼目睹了涵梦之逝，一颗玲珑道心破碎，血溅太玄峰，唤出上古真魔，立下血誓――她将化为心魔，追讨血债，与天下玄门修士，永缠不休……

倘若芷馨真的应誓，那无疑将是一场盖世浩劫――心魔，在上古之时乃是修仙者破境成道之大难关，不知有多少大修士因心魔迟迟不能突破，最终含恨而逝。

大劫之后，世上再无心魔。换句话说，今世修士在太玄峰之战前，根本没有经历过心魔考验，疏于道心之修炼，一旦为心魔所乘，结果就是走火入魔，万劫不复。

万幸涵梦留下的琴音不散，仿佛一曲留恋之歌，悠悠平息了挚友心中之魔。最终，芷馨压下心魔，飘然远去，留下万千玄门弟子世世代代要面对的心魔之患。

修为越高深者，受心魔血誓之创也越重。三位玄门真君从此销声匿迹，十几年来再未现身。云翳真君尤甚，甚至连法旨都再未传下一次，与死无异。

天玄门以凌绝天下之势，全山上下围攻问道宗一脉，竟落得如此惨痛下场，说来的确荒唐――难怪多年以来，天玄门乃至仙盟一直讳莫如深。

…………

太玄峰之战，留下的不过种种片段，冬儿也讲不清其中始末，雒原也不忍心再问。

只是，这故事终需有个结局。这结局，终究该落在自己身上。

冬儿望着雒原沉静的目光，渐渐平复了情绪，缓缓道：“师兄赶回天玄山之时，天玄门之战已然落幕……”

“霍云被带回天都之上，同门皆不知去向，遍地残尸、还有仇视的目光……”

“硝烟散尽，混沌再分，而最终的一幕，是孤悬于太玄峰之上的天都，忽然裂开，劈下一道贯穿天地的黑影……”

“那道黑影削下太玄峰一角，如斩断天地――万世镇守神州的天都，就此毁灭，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