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墓园里弥漫着隐约的薄雾,莱茵弯腰在墓碑上献上一束鲜花。
这是前代总会长太清的陵墓,黑石墓碑看起来就像是一座漆黑的塔,只有一串孤零零的墓志铭,字迹是如此的孤绝寂寞,被斑驳的树荫所笼罩。
“两个月了,回想起当初的那场战斗,我还是心有余悸。我从未想过真的能击败师母,为老师复仇。哪怕有白泽氏族在背后支持,我也觉得没有胜算。好在那个梦魇般的女人真的死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她的阴影了。”
白金背负双手,面无表情说道:“那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我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爱过老师,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几乎一次也没有来过这座墓园。”
那是谜一样的女人,孤傲又霸道,冷漠又自负。
很少有人真正触及到她的内心想法。
莱茵对此无法评价。
“当然,正是因为她从没有来过,所以才让我发现了那个秘密。”
白金抚摸着墓碑,笑声沙哑:“过来,凑近点。”
莱茵皱着眉,靠近了那座石塔般的墓碑,忽然听到了隐约的呢喃声。
那种诡异的呢喃仿佛来自地狱的最深处,像是无数幽魂聚集在一起的窃窃私语,让人精神一阵恍惚,甚至连眼前的阳光都变得扭曲起来。
哪怕作为九阶的太虚神,莱茵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悸。
“别惊讶,这只是正常的超凡现象。”
白金双手抱胸,平静说道:“幽荧律法和烛照律法,是完全对等的。”
莱茵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
因为他想到了,赤之王的复活!
根据情报显示,赤之王的尸体似乎也有着类似的状况,相当之邪性。
“当年天衍阁想要回收老师和师母的遗体,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白金淡淡解释道:“天人的尸体是极其珍贵的,而且具备相当惊人的活性。按照师母留下的遗嘱来看,她死后也是要葬在这里的,被地下的炼金矩阵一同封印。毕竟师母一直抵触白泽氏族,并不想让古神族过度干涉现实世界。”
莱茵皱着眉:“总会长要跟被自己亲手杀死的丈夫合葬?”
听起来颇有些荒唐。
“谁知道呢,或许师母是为了死后也能压老师一头呢?”
白金用手掌摩挲着光滑的墓碑,笑道:“不过就算是师母也根本就没有想到,老师的尸体不仅仅还具备着惊人的活性,甚至……还诞生出了意识!”
莱茵悚然而惊,眼前的石塔在他的眼里仿佛扭曲了起来,阴森可怖!
仿佛择人而噬的怪物!
包括父亲的话,都如同惊雷般炸响。
“你是我最得意的儿子,也是世界未来的希望,当然也要继承这个秘密。”
白金语重心长说道:“当年老师死后,师母不允许我们来祭拜,哪怕逢年过节都不行。我总觉得师母有事来瞒着我们,就冒险偷偷潜入进来。当时的我也跟你一样,听到那种诡异的呢喃声,回去就吓坏了。”
“我总感觉撞鬼了,然而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鬼呢?”
他顿了顿:“我愈发的笃定,师母有事瞒我,我就趁她外出不在的时候,壮着胆子再次来到了这个墓园,在墓碑前待了整整一夜。也就是那一夜,我终于听懂了那种诡异的语言。我突然不再害怕,因为我意识到……那是老师的声音!”
莱茵以手扶额,刚才那种诡异的呢喃,竟然来自他的师祖。
也是他的信仰,前代总会长,太清!
“我感受到了老师的意志,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和绝望,也意识到他的死因是一场可耻的背叛。可惜仅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替他报仇的。”
白金顿了顿:“于是我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了黄金和白银。”
莱茵沉默了良久:“这个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金陷入了回忆了,平静道:“我也记不清了,起码得有四十年吧,早在光明和幽冥的时代之前就开始了。那个时期,师母执着于培养自己的亲信,她不希望秩序世界还留有亡夫的意志,因此亲自挑选出了一批人。”
“好在光明死了,幽冥也反了,否则我们这一派很难占据优势。”
他嗤笑说道:“毕竟天灾不得掌权,我一个人独木难支。”
莱茵想到这些年以太协会内部的派系斗争,的确是非常的惨烈。
“包括你横空出世以后,我们依旧处在下风。”
白金瞥了他一眼:“伱可别忘了,原本预定的下一任总会长可不是你。”
莱茵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并不是雷霆。
因为在那个时代,雷霆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凛冬当年的天赋,可是比你强很多。”
白金淡淡笑道:“如果不是凛冬在尝试跟天人之楔共鸣的时候莫名其妙出了问题,他早就顺理成章的继位了,哪里还有你什么事呢?”
莱茵抬起眼睛,询问道:“莫名其妙出了问题?”
白金摆手说道:“好吧,是我们做了手脚。”
莱茵眼神微微凛然,没想到他当年竟然是这么赢的。
“光明之死也跟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年他奉命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抵达不周山的最深处。谁都不知道师母要他去查什么,但终归是冒犯到了至高的神明。当然,这种级别的任务,必然会有应急预案。”
白金舔了舔嘴唇:“而白银和黄金就是他的后援。”
莱茵眼神闪烁起来,嘶哑说道:“所以白银和黄金没有出现。”
这种事情有太多的理由了。
譬如黄金和白银两位天灾在支援的途中被时空的乱流所阻截。
再譬如,那位血色的至尊击碎了整个时空,无法及时支援。
反正那是在不周山,没人查清楚真相。
黄金和白银甚至都可以玩一出苦肉计来证明自己。
方法太多。
谁也没办法指摘他们什么。
毕竟要面对的是那位血色的至尊。
“是的,至于姬子川的背叛,这倒是在我们的预料之外,针对他的计划,自然也就用不上了。后来我们还策划了很多事情,比如守夜者派系的逼宫,所谓的血月屠戮事件等等。有白泽氏族的支持,我们能够有效的针对未来制定计划。”
白金淡淡说道:“整个秩序世界,实际上还是在我们的掌控中。当然,我们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师母分不出太多的精力来处理这些事。我总觉得她这些年被某些事所困扰,那件事消耗了她太多的时间。”
莱茵这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有多么的可怕。
甚至连那张苍老的脸,在他眼里都变得陌生了许多。
“父亲。”
他忽然问道:“隐修会,就是你们么?”
这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白金却挑起眉,反问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莱茵微微皱眉。
“所谓隐修会,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而已,那是当年青和赤为了排除异己而捏造出来的,无趣的故事。只是我没想到,师母竟然也喜欢玩这一招。”
白金摆了摆手,淡漠说道:“这个世界始终被我们的意志所笼罩。”
倘若真的有隐修会的存在,那么这些年来他们的计划又怎会如此顺利。
在他看来,也就是某些人在装神弄鬼罢了。
那个来自地狱深处的呢喃声再次响起,穿过树叶的阳光变得阴森黯淡起来,墓园里的雾气愈发的深沉起来,色调也仿佛变成了黑白两色。
莱茵压抑着心悸的感觉,仿佛能够看到一双枯槁的手在伸向自己。
“我不否认,我们做过的事情是见不得光的。然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就像是为了至高之位,师母杀死了老师。我们是要站在世界之巅的人,为此难免会用一些卑劣的手段。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终归是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你赢了就是枭雄,输了才是小人。”白金望向他,眼神意味深长。
莱茵背负双手,凝视着那座墓碑,良久以后长舒了一口气。
“我明白。”
他犹豫片刻,认真问道:“师祖有一天会死而复生么?”
白金摸着下巴,沉吟道:“不好说,麒麟仙宫的那座神墟已经陷入了沉寂,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次开启。我也不知道以老师的状态,究竟能否利用麒麟尊者留下的权柄复活。但只要我们继续统治着这个世界,总会有办法的。”
这个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老师的状态相当邪性,别说是你了,我都感觉发怵。然而,这就是我们的底牌啊。师母的遗产里,那些蕴藏着天人之谜的经文,只有老师能够破解。尝试着感受他的意志,你才能更进一步。”
莱茵强行克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情绪,也尝试着伸出手,抚摸着墓碑。
耳边隐约有呢喃声响起,像是遥远的呼唤。
如此的令人着迷。
又如此让人感到恐惧。
“幽荧律法的这条路,自有师兄和师姐教你。我会从黑狱里释放出一位珍贵的高阶进化者,融合了他的圣骸,你才能掌握原始回归。”
白金眼神里的嚣狂越发浓郁,满意笑道:“等你融合了天人之种,掌握了天人化的力量以后,你就能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类。你可别忘了,成家老祖宗还在我们的手上,你不会有任何的隐患。你将代替我,站在这个世界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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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的时候,白金走出了墓园,雾气里隐约有一个披着黑袍的人影出现。
“天机。”
他沉声问道:“天衍阁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
“鹿蜀始祖被封印以后,天衍阁就陷入了沉寂。”
第一圣者在雾气里睁开眼睛,声音宛若铁石刮擦般沙哑难听,沉声回答道:“而自从雷霆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以后,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轩然大波。世界各国的超凡势力蠢蠢欲动,未必还会甘愿为我们所用了。”
“那些人跳梁小丑而已,不足为惧。”
白金不屑地摆手:“不周山的战况如何?”
第一圣者嘶哑回答道:“天火神将已经死了,我们驻扎在帕米尔高原的战力全灭。不周山的古神界里此刻正在爆发一场空前可怕的战争,那个名为云雀的女人几乎势不可挡,甚至有不少古老的烛龙氏族,都认为她是真正的神明。”
这句话很好理解,烛龙氏族的古神们认为那个神秘的女人就是祂们的主尊!
“苍龙始祖也会有这么一天么?”
白金喃喃说道:“幸亏不周山爆发了内乱,否则对我们是巨大的威胁。”
第一圣者沉声说道:“总会长,云雀能做到的,麒麟也能……”
白金眼神变得深沉起来。
是啊,云雀和麒麟是同等位格的存在,哪怕位阶有所差距。
云雀能够统治烛龙氏族的古神。
那个少年就能够统治麒麟氏族的古神!
最关键的是麒麟已经六阶,战斗力已经超越了圣域级。
等到他来了魔都,整个以太协会的圣域级都会受到死亡的威胁。
“当初就应该不顾一切代价杀了他。”
白金似是恼怒地揉着额头,转而下令道:“暂时封锁麒麟进阶的消息,不要在内部引起恐慌。青和赤会在下午一点四十降落于虹桥机场,黄金和白银会去阻击他们。通知陈行礼,严密监控魔都周边,防止敌方势力入侵。严防凛冬,他如今自囚在魔都,但免不了背地里有什么小动作。”
事到如今也只能拖了。
等到莱茵成就了第三法以后,就有耗死青和赤的资本。
白金还有秘密武器,那就是墓园里的,老师的尸体。
当然,想要稳操胜券,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明白。”
天机默默隐没在雾气里,消失无踪。
只留下白金站在昏黄的暮光里,听着中央灵枢院的钟声,心情莫名沉重。
良久以后,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有事?”
电话里响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我说过,上次是我帮你们的最后一次。”
“林正淳前辈,有件事想请您算上一卦。”
白金笑道:“我想知道,天人之楔究竟在谁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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