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酒吧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舞姬在上面摇晃着妖娆的身躯,贴着钢管不时做出撩人的姿势,底下一片叫好,有人跳上台去与她贴面热舞,一曲终了,秦喧跳下台,到吧台叫了一杯威士忌。
酒保一脸为难看着她:“姐,你这都第四杯了……”
秦喧抽出一叠人民币放在了桌上:“少废话,拿酒来”
她话音刚落,有人凑到了她身边来,把自己手里的高脚杯递给她:“美女,赏个脸陪我喝一杯?”
秦喧抬眸,冷冷打量了一下他,其貌不扬,个矮还胖:“滚,你算什么东西……”
“你……”男人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欲动手却被人轻轻拍了下肩膀,看似力道不重,却捏得他骨头生痛,知道是遇上硬茬了,于是默默咽下了这口气,恨恨离去。
“靠,有主早说啊”
秦喧醉眼朦胧打量着她,好半天才认出来是向南柯,一把掀了她戴着的鸭舌帽,舌头都捋不直了:“艹……你怎么打扮成了这个样子……”
穿着宽大的卫衣,完全掩去了身形,下身穿休闲运动裤,再戴着鸭舌帽,留得短短的头发,看上去活脱脱像一个不良少年,哦,不,少女。
“一杯伏特加,谢谢”她跟酒保要了酒,目光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冲她勾了勾手指。
秦喧附耳过去。
她温热的呼吸吐在了她的耳畔:“当然是,抓人了”
向南柯的余光落在了舞池里,放下酒杯的同时整个人已经窜进了人群里。
她按下衣领上的微型通讯器:“各小组准备”
原本打扫卫生的保洁人员放下了扫帚,悄悄占领了出口。
从后厨转出来的适应生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白葡萄酒,走入了人群里。
有好几个寻欢作乐的客人也都放下了酒杯往舞池中央包抄过去。
舞台上又换了新的热舞女郎,她走过去拍拍那位贴面热舞男士的肩,男人一脸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向南柯保持微笑:“请问是李先生吗?”
男人下意识点了头:“我是……”
男人猛地闭上了嘴,向南柯的笑容有些诡异起来,他瞳孔骤然一缩,拔腿就跑。
向南柯一个扫堂腿把人绊倒在地,男人直接连滚带爬跳下了舞台,人群一阵骚动,尖叫声四起。
“一组一组,嫌犯往门口逃了!”
守在酒吧门口的便衣警察包抄了过来,男人无路可走,四下看了看,直扑向了吧台。
向南柯拨开人群紧追其后,远远地看见秦喧举起了手中的酒瓶,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砸的时候一时爽,砸完了男人瘫在了她脚边,医生眨眨眼睛,表情有点无辜:“一万八的红酒,有劳向警官买单了”
向南柯有些肉痛,咬咬牙:“他就是陈巧儿那一案的嫌犯,我帮你抓到了想抓的人,打个折?”
秦喧用脚踢了一下瘫在地上跟条死狗一样的中年男人,呸地啐了一口在他脸上。
“原来是他啊,浪费我的好酒,一万五不能再少了”
后一句话却是对着她说的,向南柯把人拷了起来,押上警车。
“行啊,先打个欠条”
“你!”秦喧气的不行,但今天着实没心情跟她斗嘴,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来,索然无味地冲她挥了挥手,转身往回走。
“向队,走了”犯人已经押解上了车,同事在催促她,向南柯回头看了一眼,又跳了下来甩上车门。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警官从身后追上她:“你不开心?”
秦喧摇头,绕过她往前走,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月色下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她的眼神很亮,带着一丝关切望进她的灵魂深处。
“喝醉了一个人在大街上四处游荡很危险”她翻出自己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叠红票子放进她掌心里。
“一万八,买你回家”
“知有”于归的声音很疲惫,还穿着绿色洗手服,靠在救护车上跟她打电话。
“opo真的是一份很艰难的工作,一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边带人下九重地狱”
年轻的医生用手扶住了额:“负罪感压得我要喘不过气来,我最近时常在想,自己是否真的适合这份工作……”
那边的键盘敲击声伴随着她说话的声音传进听筒里:“小归,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人因救人而死,会去往西方极乐世界呢,只有大奸大恶之人才会下无间地狱,淼淼那么善良,不会的”
于归抬头,看着医院前的广场上有穿着病号服的妻子和手拉手散步的男人,也有推着轮椅的老年夫妻,街灯映照在他们身上,一切都美好而静谧,这才是人间真实。
“有时候我宁愿她不那么善良,只要活着……活着就好了……”
听见那边传来小声的啜泣,方知有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你别哭啊……我下个月就去看你了……”
“方知有,还打不打啦!快点啊!boss的仇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耳机里传来队友的怒吼,方知有来不及打字,直接发了语音。
“抱歉,马上来”
她捂紧了听筒,小声跟于归道别:“我先不跟你说了啊,一会打完找你”
挂掉电话再把视线转向了屏幕,有人私聊她,是队伍里的红发奶妈。
上善若水:「原来你是妹子啊」
还是声音很好听的妹子。
雾里看花:「……打怪吧」
方知有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加上一句:「玩人妖号有这么奇怪?」
对方一边给她加血一边回复得很快:「不奇怪,游戏里什么人没有」
雾里看花:「也是……你不工作的吗?怎么天天看你都在线」
上善若水:「你不是也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她是全职代练,除了这一个大号,还有N多小号用来攒金币换人民币,每次也会争boss掉落的珍惜道具好拿去卖钱,而上善若水好像对这些毫无兴趣,而昂贵的时装坐骑却从不曾缺过,是实打实的人民币玩家。
也许人家不是土豪就是富二代呢,方知有腹诽着,一局终了,再给于归回过去电话,那边又成了无人接听,大概又去忙了吧。
她长叹了一口气,稍有些落寞。
陆青时把何淼淼送给她的那一幅画裱了起来挂在了客厅里,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画的,也许是在她进ICU之前,那个时候她还能拿起彩笔坐在床上。
“淼淼,你为什么要画陆医生啊?”何妈妈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
“因为……”小小的孩子用画笔撑住了下巴,奶声奶气地:“陆阿姨老是皱着眉头,一点也不开心”
“所以,你想让她开心起来,对吗?”何妈妈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望着自己的女儿。
何淼淼用力点了一下头:“嗯!”
她画了一个简笔小人,嘴巴却咧得大大的,又在小人的脖子上添了听诊器,指给妈妈看。
“这是陆阿姨,这是我”
小人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人,也穿着白大褂,大手拉小手。
“等我长大了,我也要当医生,像陆阿姨一样超级厉害的医生!”
陆青时摸着那副画,甚至能想象出何淼淼当时信誓旦旦的样子,可是啊,在你眼里超级厉害的陆阿姨,也终究是失败了呢。
最终,何淼淼的肝脏让一位先天性胆道闭锁的儿童重新恢复了健康。
肾脏则让一位常年透析的尿毒症女孩拔掉了透析仪。
眼角膜让一位被严重烧伤的患儿重见了光明,就是楼台公寓大火中于归救下的那个幼童。
也许有些事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定数吧,就像她和方知有经过了十一年爱情长跑也最终会分道扬镳。
就像陆青时与顾衍之相识不过短短一年就能相守相知。
就像向南柯与秦喧,两条本不相交的平行线也有了交集。
在命运未转动它的齿轮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个夏天很热,酷暑难耐,陆青时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也没去上班,她的车老老实实停在停车位里,顾衍之手里拎着一个西瓜,敲响了她家的门。
许久,无人回应。
她清了清嗓子:“陆医生,你再不开门的话我就自己开锁了啊”
她从兜里翻出铁丝,特种作战科目秘密潜入还不是手到擒来。
“啪嗒——”防盗门在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条缝,陆青时探出来一个头:“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她一只脚已经卡进了门缝里,阻止了她关门的姿势。
陆青时无奈,只得退开,捂着嘴低咳了一声:“看过了,没死,你可以回去了”
短短三天而已,陆青时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头发随意散着,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屋里空调低得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顾衍之把西瓜放下,手掌贴上了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儿,拉住她的手腕往门外走:“跟我去医院,你在发烧”
陆青时拂开她的手,又咳了两声:“不去”
好脾气的消防教官有些生气了,拧着眉头:“我抱你还是自己走?”
陆青时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弯下腰剧烈咳喘了起来,听着实在让人揪心。
顾衍之长叹了一口气,实在拿她没办法,走过去替她轻轻拍着背顺气。
“您哪里不舒服啊?”今天于归门诊,忙了一上午,水也没喝一口,低头写着病历头也没抬。
陆青时捂着嘴咳嗽:“上呼吸道感染,发热两天伴鼻塞流涕,咽喉肿痛……”
她话还未说完,于归蹭地一下抬起头来,话都说不利索了:“陆……陆老师……”
对方似乎真的很难受,话都不想说,勉强点了一下头。
于归赶紧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压在了她胸口,半开的领口露出消瘦的锁骨,皮肤很白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不知道为什么于归有点紧张,再加上她不停咳嗽,呼吸音很杂,怎么听也听不清。
陆青时抬头,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给……给我……”
“啊?”于归还在发愣,陆青时已经把听诊器从她脖子上摘了下来,自己戴好,压在了胸口上。
于归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跟在身后的顾衍之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于大夫你还是太嫩了”
于归翻了个白眼,在陆老师面前谁敢称老啊。
“给我安排个血常规,生化,药你自己看着开,常规抗生素就可以了”
陆青时确认没什么大碍后,摘下听诊器又扔回给了她。
话音刚落又剧烈咳嗽起来。
于归麻利给她开了检查的单子,顾衍之扶着人去抽血。
陆青时一边走实在是烦她:“病也看了……你可以回去了……别扶我!咳咳咳……”
顾衍之依旧不为所动,甚至揽过了她的肩头,怕她摔倒裹挟着她往前走。
“不行,我要陪着你打完针,谁知道你会不会半路跑了”
“……”
陆青时无语,这位消防教官还真是把她当小孩子看了。
“我不会……”
“你不会把自己关在家里三天感冒了也不去看,拖得这么严重?”
“我……”陆青时别过脸,眼神有些黯淡:“我只是不知道干什么……做什么都会想起……”
针对每一例死亡病历,仁济医科大都会组成专家组调查有无违规操作,并请卫计委官员监督,是以医院很痛快地放了她一个小长假。
顾衍之掰过她的身子,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以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了,从现在起,我会陪着你,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好”
陆青时的神色松动了些,再没说什么,在她的手又揽上自己肩头的时候微微弯了下唇角。
下班后听于归说陆青时正在急诊留观室挂水,秦喧匆匆脱了白大褂赶过来看她。
“陆……”她推开门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人小声喝止了:“嘘,她刚睡着没多久”
秦喧点点头,顾衍之把趴在自己肩头睡得正香的人轻轻放了下来,用衣服在她脑袋下垫了个枕头,这才蹑手蹑脚出去轻轻阖上门。
“没事吧?”秦喧指指里面。
“烧已经退了,但是心里……”顾衍之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走到大门口去抽烟。
秦喧也长叹了一口气,说到这个也微微红了眼眶:“算了,不提这个,提起来谁都难过,别说急诊现在一片愁云惨雾了,ICU都死气沉沉的”
何淼淼的死是压在所有参与救治过她的人胸口的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上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卫计委。
即使家属不追究责任,作为省级医院还是要拿出事故鉴定书来。
一根烟还没抽完,医院大门口停下一辆豪车,有人摇下车窗喊秦喧的名字。
她把手里的烟一丢,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就扑了过去,当众搂住男人的脖子,献上热吻:“老包,你终于来接我了,呜呜呜”
顾衍之摇头,秦医生还真是对谁都热情四溢,不像某个人像块石头,怎么捂也捂不热。
她这么想着,又拿出打火机来点燃了一根烟,抬眸的时候火光在她眼底跃动。
她看见马路对面的犄角旮旯里也站了一个人,刚好是在秦喧的视角盲区。
顾衍之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向警官,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