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苏悦柠在网上下单了份披萨,又让阿姨去附近超市买来一打罐装青岛啤酒。
陆钊嘲笑她,“你喝杯果酒都能耍出一套醉拳来,啤酒这种能喝吗?”
“少废话,给我满上。”撂下这句话,苏悦柠起身往厨房走去。
林屿肆顺手给她倒上,随后晃了晃易拉罐,“你呢?”话是对乔司月说的。
乔司月稍顿,玻璃杯递过去,“给我倒一点吧。”
林屿肆示意她放下杯子,往里倒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苏悦柠端着一小盘醋泡凤爪回来,看见乔司月举起杯子就往嘴里送,连忙小跑过去拦下,“要是让你爸妈知道我们怂恿你喝酒,下次肯定不会让你和我们出来了。”
陆钊喂喂两声,“肆儿刚才也就说了两个字,怎么就成怂恿了?”
乔司月插了句:“一两杯没问题的。”
苏悦柠这才放下手,跟着拿起杯子很浅地抿了口,“好难喝啊。”巴掌大的小脸瞬间拧成一团,缓过后也不忘吐槽句:“爱喝啤酒的人舌头都有问题吧。”
乔司月被她逗笑,提了条建议,“你可以往啤酒里加点白砂糖。”
所有人的目光汇聚过来,乔司月解释,“我小时候试过这样喝,会比现在味道好点。”
陆钊咦了声,“看不出来你这么叛逆啊,小时候就敢背着爸妈喝酒了。”
乔司月不想让林屿肆误会,慌忙解释道:“是我爸妈允许的,他们在这方面不会限制我。”
“那你爸妈也太开明了!”陆钊想起家里那两位,一脸艳羡,“做父母的差距可真大。”
乔司月滞了下,没有多说什么,仰着脖子灌下去一大口,涩感在唇齿间蔓延开。苏悦柠还是没法接受啤酒的苦涩味,从冰箱里拿来几瓶橘子汽水,吃好喝好后提议玩个小游戏。
规则很简单,每人抽一张扑克牌,按扑克牌的顺序坐好,持最小排面的人起头衔住牙签,依次传到下一个人嘴里,过程中不能借用手或其他辅助工具。如果传完一圈,游戏还没有结束,就将牙签折掉一半,继续抽扑克牌,按新的顺序坐好,以此循环。
林屿肆和陆钊没什么意见,乔司月犹豫着点了点头。
苏悦柠看了眼俩男生平摊在茶几上的扑克牌,紧接着扫向乔司月手里的:“……”
“我能和你换张牌吗?”她凑过去低声说。
乔司月心脏猛烈地打了下鼓,这时插进来一道催促声,“你俩嘀嘀咕咕商量些什么呢?”
“我想当第一个。”苏悦柠扭扭捏捏地说。
陆钊看了眼自己的牌,眸光微闪,默许了这种行为。
因这番调换,乔司月成为最后一个接牙签的人,在林屿肆的脸贴过来时,整个人瞬间僵硬的像块铁。
距离太近,对方的鼻息扑在脸上,像沾上一小片棉絮,痒得难受。
但她不敢动,只能由着脸上这种酥麻感传递到心尖。
苏悦柠扫过乔司月脸颊的薄红,终于意识到这游戏对于她这种慢热内向的人太不友好,在他们传接的前一刻,终止了游戏。
乔司月的脑袋无意识地一偏,男生柔软的嘴唇擦过她脸颊,触感灼热。
她倏然愣住。
林屿肆也愣了下,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了声歉。
“没关系。”
乔司月别开眼,又装模作样地抿了口橙汁,才将千丝万缕的情绪掩盖下去,但还是盖不住胸腔传来的鼓噪声。怕他察觉到,身子往另一边挪了挪。
林屿肆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跟着退开些距离。
后来乔司月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可以称得上梦幻。
像茶几上切了一半的西瓜,流出的汤汁颜色浓烈,化在嘴里甜到腻人。
偏偏闻起来的味道又像南方秋日里满园的苦橘。
两者结合,又甜又涩。
苏悦柠家里珍藏着不少碟片,下午茶结束后,她从里面挑了部九十年代的港片。
周星驰和张柏芝主演的《喜剧之王》。
乔崇文是彻彻底底的星迷,乔司月从小跟着他看了不少周星驰的电影,但不包括这部。
片中有不少大尺度的坐台画面,乔司月忍不住问:“待会会有暴露镜头吗?”
苏悦柠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她没有多想,实事求是道:“不是那种片子,哪会有暴露镜头。”
隔得近,即便乔司月刻意压低了音量,这个问题还是一字不差地掉进陆钊耳朵里,他挑眉笑,“你想看那种片早说啊。”
苏悦柠先反应过来,羞红了脸,上去就给他一脚,“不会说话就闭上你这张臭嘴。”
“开个玩笑嘛。”
“你先问问人家觉不觉得好笑。”
陆钊对嘴比了个拉拉链的手势,注意力落回到电视机上。
这部电影林屿肆陪叶晟兰看过几次,里面的经典台词已经倒背如流,不免有些意兴阑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阖眼假寐。
不知不觉间手臂失去支撑,自然垂落,意外撞上另一个人的大腿,柔软细腻的触感贴上掌心,他怔了下,眼皮一抬,女生错愕的模样映入眼底。不多时,她的目光迎了上来。
窗帘拉着,客厅一片晦暗,电视机屏幕投射出来的亮光在脸上浮动着。
橘子汽水的味道散在空气里,还有微弱的苦荞麦味。
“抱歉。”林屿肆坐直身子,避开与她的肢体接触,分寸落得恰到好处。
乔司月摇头说,“没关系。”
林屿肆收回视线,不到半分钟耳边传来一道尖叫声,他下意识抬眼看去。
这会正播放到尹天仇和柳飘飘的接吻镜头。
苏悦柠已经羞赧到用右手挡住眼睛,而乔司月依旧不羞不躁,坦坦荡荡,甚至还带点茫然的兴致,与刚才害怕有裸露镜头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他微微挑了下眉,可就在下一秒,少女白皙清瘦的脊背,隆起的前胸,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苏悦柠像被打开释放眼泪的匣子,一眨眼的工夫,就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乔司月呆楞两秒,抽出纸巾替她揩了揩眼角的泪。
陆钊嫌弃地翻了个大白眼,对乔司月说,“别理她,她之前看到那什么《情深深雨濛濛》里追火车的场面,都能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见乔司月一脸不可置信,他曲起胳膊肘捅了捅林屿肆的腰,“你当时也在,赶紧替我证实。”
被这一撞,林屿肆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嗯了声。
他一开口,嗓子是哑的。
背景音开得大,他的回应淹没在周星驰那句“我养你啊”里,无人察觉到异常。
苏悦柠收敛哭腔,纸巾揉成团砸过去,“你这傻逼直男懂什么爱情?活该你单身!跟你的破游戏机过一辈子去吧!”
陆钊被吼懵了,“我又哪惹到这祖宗了?”林屿肆曲起手肘支开他胳膊,目光凉凉扫过去,意味不明地扔出四个字,“长点心吧。”
电影播放到最后一幕时,苏悦柠拿出照相机说要留个纪念。
乔司月对镜头天生有种恐惧感,加上并不上镜,所以特别抗拒拍照。除了小时候去影楼拍的写真集外,家里找不出一张生活照。
见苏悦柠兴致如此高昂,她只好硬着头皮答应,脑袋稍稍偏了几度,对准镜头挤出一个笑容。
苏悦柠的脑袋从照相机后探了出来,热切指挥着,“你们再靠近点……欸司月,你别哭啊。”
“……”
乔司月收回嘴角强行扯开的弧度,没什么表情地盯住镜头。
苏悦柠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哦是我眼花了,其实你刚才那表情特别好,特别生动。”
“……”
拍完合照林屿肆就离开了,陆钊待到晚饭后才走。
乔司月给乔崇文发消息,说要在同学家住一晚上。
在某些方面,她和乔崇文有着惊人的默契。她没把外宿这事告诉苏蓉,同样的,她知道乔崇文也不会说。
果然五分钟后,乔崇文发来一条消息:【你妈下周才回来。】
她可以在朋友家多住几天的意思。
乔司月没回复。
苏悦柠房间的床又大又软,比家里的舒服太多,但乔司月还是没法放松下来。
她不习惯和别人贴得太近,最开始苏悦柠抱住她胳膊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僵的。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苏悦柠松开手,手肘支起来,侧着脑袋看她,“司月,你是不是很讨厌别人碰你。”
“不是讨厌。”乔司月侧过身,对上苏悦柠在晦暗的环境里异常清亮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发紧,“是有点害怕。”苏悦柠默默消化这个信息,没有追问到底,起身打开床头柜上的蓝牙音箱。
“我们听会歌再睡吧。”
乔司月嗯了声,几秒后将话题拐了回去,“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我也不想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悦柠轻声说:“你别害怕,我就在这里。”
乔司月眼眶发潮,应了声好。
睡意很快涌来,入睡前一刻,乔司月听见音响里传来一道醇厚浓郁的男嗓: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直到很多年后,乔司月才听全了这首歌。
它的后半句歌词是:
“十七岁的那年/吻过他的脸/就以为和他能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