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睿在一旁窥听得啧啧称奇,“咱肆哥这叫什么,铁汉柔情啊。”
林屿肆将手机放回兜里,对着后排听墙角的兔崽子们冷冷一笑,“一个两个的,都闲出屁来了?要真没事做,就给我去操场跑个五十圈,跑到说不出话为止。”
何睿跟宋霖见好就收,背对过去装死,林屿肆嗤了声,插兜懒洋洋地离开营地。
隔天上午,被贺敬诚叫到办公室:“临市淮西区要举办那什么‘走学比看’经验交流会,咱站里也要派人去参加,我知道这种活动你一向很抗拒,但这次没办法,领导很重视,论资历跟战功,你都是最合适的人选。至于节目组那边,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到时候让小王带几天。”
林屿肆抓偏重点:“淮西区?我记得薇南山区属那块?”
贺敬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地方,实话实说道:“好像是。”
“什么时候?”
“大后天上午。”
“行。”
他应得爽快,贺敬诚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是不是又在憋着一肚子坏水?”
林屿肆展眉笑:“您的命令我什么时候违抗过?”
贺敬诚还是怀疑,但没多问。
拿到手机,林屿肆立即点开百度,搜来搜去那几条关键词“送女朋友什么花好”、“花语大全”、“第一次约会应该送什么花”……
【白玫瑰:我足以与你相配】
这个不行,太自恋了。
【蓝色妖姬:你是我最深的爱恋】
腻歪。
【风铃草:温柔的爱】
挺好,跟她一样温柔。
“司月姐,刚才是你男朋友打来的电话吗?”沈嘉上完课回来,看见乔司月抱着手机在笑。沈嘉是薇南本地人,高中毕业后没念大学,留在母校薇南小学当教师。这一批一共来了五个志愿者,乔司月是其中最寡言的,山区条件艰苦,她从来没喊过一声苦,对这群学生也是真心照顾,所以一行人中沈嘉最喜欢她。
平时两个人除了上课,吃饭都在一起,寝室也被分到同一间。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她这般小女生的模样,沈嘉是第一次见。
乔司月挂在唇角的笑有了片刻的僵滞,轻轻摇头,将散落的鬓发拨至耳后,“不是,是高中同学。”
沈嘉将她欲盖弥彰的反应尽收眼底,却没戳穿,正想将这话题带过,忽然听见她又说:“也是喜欢的人。”
“你是对他一见钟情吗?”
乔司月点头又摇头,“不算。”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有那么一个晚上,他站在月光下。”
他从来不需要做什么,她心里的满足和欢喜都快溢出来了。
也就在那时,乔司月真正意识到,她喜欢上他了,彻彻底底的。
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等来下文,沈嘉忍不住出声问:“然后呢?”
乔司月笑说:“然后我就喜欢了他整整十年。”
“司月姐,你真勇敢。”沈嘉迎着阳光的笑脸格外清透。
乔司月愣了下,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会是这样一个人,“可我后来逃走了。”
沈嘉摇头,“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已经是一件很有勇气的事情了,更何况这件事情你坚持了快十年,我都不敢想象,这十年里,你得克服多少困难。”
乔司月眼眶微酸。这一路走来,身边所有知情人都不认可这段无望的感情,甚至都在劝她放弃,别再给自己期待了,后来就连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可她还是没能做到。
好在她熬过了漫长的凛冬,前方柳暗花明又一村,还有她永远热爱的夏天。
“比起你,我真的很差劲,明明阿池才离开三年,可我觉得我好像在慢慢忘记他,我已经记不清楚他的脸了,这样继续下去,我应该会把他完全忘记吧,我想他肯定会怪我的吧。”
沈嘉几乎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她男朋友的事,乔司月也是偶然一次听学校的老师说起,才知道她有个青梅竹马阿池,18岁当兵后再也没有回来,如今过去三年,杳无音讯。
村民都在说阿池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乱了眼睛,不愿再回到这犄角旮旯。也有人说他早就死了,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寄来。
可不管哪种猜测,他和沈嘉的故事已经停在了他离开大山的那天。
乔司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嘉无所谓地笑笑,转了话题:“司月姐,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也喜欢你的话,你们就赶紧在一起吧。人的一生这么短,谁都没法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别给自己留下遗憾。”
沉默半晌,乔司月笑着应下,“你说的对,我们快在一起了。”
之后那一周,乔司月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教学计划。
薇南小学师资力量单薄,几乎一名教师撑起了一整个年级。在这批志愿者来之前,这群学生没有上过一节文娱课。
乔司月被分到美术课,她说话温柔有耐心,学生都喜欢她,上课积极性很高,课堂氛围活跃。
“小乔老师,你有男朋友吗?没有的话看我怎么样?”
“张狗蛋,你是不是傻?小乔老师早就有老公了,你凑什么热闹?”“啊,我姐姐还在念书,小乔老师看上去比我姐姐还小,怎么就有老公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乔老师的老公就是周瑜啊。”小姑娘扎着双马尾,一晃一晃的,“我看阿姐的课本上写了‘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阿姐告诉我这公瑾就是周瑜,也就是小乔的老公。”
乔司月忍俊不禁,教室乱哄哄的,她插不进一句话。
课后,乔司月回到办公室,收到林屿肆发来的消息。
只有一张图片,好像是风铃草。
什么意思?乔司月没看明白。
薇南的网时好时差,她不知道对方的消息是多久前发来的,想回复,信号中断,迟迟发不出去。
毫无征兆的,地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办公桌上的课本和笔盒相撞,全都被甩到地上,木椅也被震倒在地,接二连三的响声后,乔司月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办公室在四楼,来不及逃到空旷地带避险,乔司月只能跑到墙角抱头蹲下,寻求一线生机。
忽地,她想起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抬头去寻对方的身影。
就在三米外,沈嘉侧身倒在地上,小腿被倒下的书柜压住,头顶日光灯摇摇欲坠。
人在紧急状态下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就像当初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苏蓉下意识护住乔惟弋的举动。
说不上对错,两个都是她的孩子,可是人就会有偏爱,苏蓉也不过是在情急之下做出了一个遵从内心的选择。
而在这一刻,说她圣母也好,罔顾自己性命也罢,她只知道她没法抛下沈嘉不管。
乔司月猛地扑上前,拽住沈嘉脚踝,卯足了劲往自己的方向一扯,日光灯掉落,碎玻璃溅了满地,有几片扎进她们身上。顾不上疼,地面开始陷落,铺天盖地的灰尘涌上来,没几秒,两个人被裂缝完完全全地包裹住,窒息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轰隆一声巨响,是楼房倒坍的声音,盖过此起彼伏的哭喊声。
逼仄环境带来的恐惧感将人的嗓子堵住,震后的空气陷入短暂而诡异的安静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唤了声:“司月姐。”
声音离得很近,乔司月能感觉到沈嘉就在自己身边,只不过她的手脚都被坍塌的水泥板牢牢箍住,无法动弹,只能用声音传递力量,“我就在这里,你别怕。”
“司月姐,我好疼。”
不见天日的环境里,一切感官像被剥夺,胸口的石块压得呼吸都变得困难,石灰里混进血腥味,分不清是谁的。
乔司月忽然理解了,林屿肆形容的那种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流逝的无力感。
就像现在的她和沈嘉,以及所有被困在地下的人,尽不了人事,只能听从天命。
死亡面前,太消耗人的意志,再胆大的人也会害怕,沈嘉泣不成声:“司月姐,我们会死吗?”
这问题乔司月没法给出答案,可她知道这种时候赋予自己希望有多重要,忍受着肩胛骨传来的钝痛,艰难开口安慰:“别怕,救援队马上就回来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死了的话,我是不是能再见到阿池了?”
乔司月被她的话怔住,眼尾迅速泛起红意。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阿池他已经死了,”沈嘉喉咙艰难吞咽,“我等不来他了,我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两年前,阿池为救人溺水而死,他走得无声无息,回来时连场风风光光的葬礼也没办。只有几个亲戚朋友知道这个噩耗,阿池父母让她别等,人已经没了,等不回来的。她不信,阿池说过会回来接她,就一定会来。她谁都不信,只信他。
乔司月闭了闭眼睛,脸上一片温热,无法区别是血还是泪。
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过,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司月姐,被救出去后,你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几声哽咽后,沈嘉极缓地说,“如果我没死,我想去他离开的城市看看,可能的话,我会一直待在那里。”
好像下雨了,能听见雨滴砸在水泥板上的声音,沈嘉的嗓音越说越轻,是生命不断消耗的信号。
雨却越下越大,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心上。
意识飘散之际,乔司月忽然想起了他,种种过往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闪过。
额角滴落的血混着雨水盖住她眼睛,脑海里的画面也变得模糊。
就在沈嘉以为等不来对方回答时,耳边飘过来一道朦胧不清的嗓音,“我想告诉那个人。”
乔司月顺了顺呼吸,全身没有一处地方不是疼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出声也困难:“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
她没力气往下说,只能在心里默默补充。
只喜欢你。
不管是过去,还是重逢后,她从来都没有直白地对他表露过爱意,哪怕她已经在心里排练过千万次,成为了刻骨铭心的一道疤,但这一刻,她还是想亲口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是只喜欢你。
一生很长,或许以后她会遇到很多比他还要优秀、对她还要好的人,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林屿肆——她撒下满腔孤勇、不计代价不顾后果、用一整段青春喜欢过的人。
现在她想为了他,努力活下去。所有内容使用搜索引擎转码技术抓取自网络,如有侵犯版权,请来信告知,本站立即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