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景渡排行第三, 是当朝三皇子。
在他后头,皇帝还有五个儿子,也就是说他有五个弟弟。
但这么多年来, 于景渡在宫中从不知何谓兄友弟恭。
都说皇家薄情,却也有太子和六皇子那样的兄弟情深,只不过这样的感情从来不属于于景渡。
他的兄弟们不想弄死他,已经是最大的善意了。
今日容灼突发奇想说要与他拜把子, 于景渡只觉得小纨绔胡闹。
但方才对方在梦中朝他叫哥哥时,他却忍不住想到,若他的兄弟们也能如容灼这般,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不需要去走那条路,也不需要整日如履薄冰。
可天不遂人愿,他没有这样的兄弟, 就连唯一待他真心实意的小纨绔, 也只能陪他走到这里了……
于景渡知道, 自己要走的那条路注定是血肉横飞的。
没有阳光和花,只有剑戟和荆棘。
那是容灼唯恐而避之不及的东西。
甚至就连于景渡自己,都是小纨绔最不愿沾染的人之一。
时至今日,他唯一能为容灼做的, 就是彻底离开对方, 不让容灼和宴王沾上半点关系。
次日一早,于景渡便带着容灼离开了清音寺。
回去的路上,容灼一直很活跃,掰着指头细数着自己回京后要去吃的东西。
这几日在清音寺天天吃斋饭, 可是把他憋狠了。
虽然那斋饭的味道也不赖, 但禁不住天天吃啊!
“从前也没觉得多想吃肉, 但是吃不着了又想得厉害。”容灼道:“等到了京城, 咱们直接就奔着江月斋去,点一桌子大鱼大肉!”
他说这话时,目光里满是憧憬,仿佛此刻吃一顿肉就是他毕生最大的追求。
容灼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这样的人很容易获得快乐。
于景渡回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点滴,记住最多的就是他的笑。
小纨绔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带着笑意,说话时的声音也总是轻快清越的,有时候高兴起来,走路的步伐也会跟着雀跃起来。
“你怎么了?”容灼见他不说话,伸手在他胳膊上戳了戳。
“我在想,一会儿到了江月斋要拦着你,别吃坏了肚子。”于景渡道。
容灼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至于真点一桌子,吃不完多浪费啊。而且我现在在心里都把菜点了一遍,就跟自己吃过了差不多。”
他说着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浑身都写满了迫不及待。
两人进了京城之后,便直奔江月斋。
容灼点了自己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还要了一壶淡酒。
于景渡今日话不多,吃饭的时候也一直忍不住看他。
容灼一直专心吃饭,并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
直到两人吃过东西之后,一起回了寻欢楼。
容灼如今和于景渡同吃同住数日,早已习惯了,也没回自己的住处,直接进了于景渡的房间就大咧咧的坐下了。
“明日我回家一趟,午饭前就回来。”容灼朝于景渡道:“你想想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这几日天气也好,我带你到处转转,别老闷在屋子里。”
于景渡立在窗边,背对着少年,眸中带着一抹怅然。
“这两日你先别来找我了。”于景渡开口道。
“为什么?”容灼不解,“我不来找你,我去找谁?”
“两日后我有个旧识过生辰,我想去给他贺个寿。”于景渡道。
“怎么又有旧识?”容灼拧了拧眉,目光顿时一黯。
“你认识我之前,我在这里待了那么多年,旧识自然不会少。”于景渡道。
“也是江继岩那样的吗?”容灼问他,“你都答应我了,不和这么复杂的人来往。”
“我何时答应过你?”于景渡转头看向他。
容灼一怔,这才意识到那日于景渡并没有给他任何承诺。
他虽然可以大言不惭地宣告于景渡是他包了的人,可这是建立在于景渡配合的基础之上。若对方不给他这个面子,容灼不可能真因为这个,拿出金.主的架势去跟他理论。
一来他不是这样的性子,干不出这样的事情;二来他从未将于景渡当成过自己的人……
那一刻容灼突然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和于景渡的关系能发展的这么顺畅,并非是因为他花了银子,而是因为于景渡愿意配合他。
一旦对方不买他的账了,他竟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你……很重要的朋友吗?”容灼问道。
“嗯。”
“你想去就去吧,只要别惹不该惹的人就行,保护好自己。”容灼道。
小纨绔明显就是不高兴了,却还是没朝他发脾气,甚至还惦记着他的安危,怕他惹上麻烦。
容灼越是这样,于景渡心中就越是发闷,但他还是忍着情绪道:“容小公子,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其实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什么意思?”容灼问他。
“我知道你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也感激你替我筹谋良多。”于景渡看向他,目光疏离又冷淡,“可那是你一厢情愿做的决定,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容灼眼底满是不解和震惊。
“你不想攀附权贵,视他们如猛虎,只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于景渡道:“可我不同,我贪慕虚荣,又渴望功名利禄,注定和你走不到一条路上。”
“你胡说!”容灼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容灼知道“青石”不是那样的人。
这个骨子里都透着清冷的人,整个人看着就没什么世俗的欲.望,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些东西?
“你并不了解我。”于景渡道。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容灼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你自己,就是为了气我吗?”
“我只是想让你早一些看清事实。”于景渡道。
“你不就是想去给你那个旧识过生辰吗?你去便是,我又不拦着你。”容灼有些不高兴地道:“但你也不必朝我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话。”
小纨绔瘪着嘴,气得眼圈都有些红了。
于景渡不动神色地深吸了口气,忍住了上前安慰人的念头。
他走到内室,从箱子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放到了容灼面前。
容灼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第一天见面时,他给于景渡赎身的那包金叶子。
不过后来他得知暂时没法替对方赎身,便将赎身改了包年。
而花姐将包年的银子算在了他的贵宾待遇中,这包金叶子就没用上。
“这里头的东西,我没有动过。”于景渡道:“你拿回去吧。”
“我给了你的东西,怎么会拿回去?”容灼道。
“你给了我的东西,我也可以不要。”于景渡将那包金叶子推到了少年手边。
容灼看着他,表情有些委屈,“你这几天一直都好好的,为什么回来突然就这样了?”
“这几天好好的,是因为想最后再哄哄你。”于景渡道。
容灼一听他这话,心里顿时有些难受,看起来委屈得不行。
“那日我劝你不要和江继岩来往的时候,你就决定要这样做了?”容灼问他。
虽然容灼问的事情和于景渡想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可这个答案却是肯定的。
于景渡就是那日彻底下定的决心。
那晚当他在花园里看到地上那枝被踩过的月季时,心中曾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若是小纨绔有个万一,就是他害的。
他那点想把人留在身边的贪念,险些害死了容灼。
虽然事后容灼有惊无险,且证实了刺客不是冲着他来的。
可于景渡却知道,一旦容灼和他扯上关系,将来面临的危险只会比这更多。
更重要的是,容灼不止一次明确地拒绝了他。
小纨绔不喜欢太子,对他亦是如此。
所以那日于景渡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寻个由头,彻底离开容灼。
江继岩说的法子虽然不算高明,却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
“这几日我看你也挺高兴的,就当我还了你的赠花之谊吧。”
他执起容灼的手,将那包金叶子放到了他手里。
“容小公子,这花楼里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露水情缘,你往后可莫要再这么当真了。”于景渡道。
“谁当真了?”容灼也有些动了气,起身道:“都跟你说了,本公子不喜欢男人,什么当真不当真的?”
见于景渡没有要和好的意思,容灼也不想继续跟他争执,转身便走了。
于景渡下意识伸手,指尖擦过少年的衣袖,却生生忍住了将人拉住的冲动。
江继岩说的没错……
有些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麻烦。
若是他早些时候就下定决心,事情应该会更容易一些吧?
容灼气呼呼地离开了寻欢楼,直接回了容府。
金豆子见他回来忙迎了上去,随即便发现他面色不大好看。
“公子这是怎么了?”金豆子问道。
“生气了!”容灼将荷包往桌子上一扔,然后便径直走到榻边躺下了。
“这金叶子不是说给了那个小倌儿吗?怎么又拿回来了?”金豆子不解道。
“人家不稀罕!”容灼哼了一声,“不要拉倒!”
金豆子鲜少见自家公子生气,也不敢多问,便先退了出去。
直到下午,他估摸着容灼气应该消了,这才凑上去。
“公子……”
“别提那个人,莫名其妙!”容灼一脸委屈地道:“我也没不让他交朋友,就是劝了几句,不想听可以不听嘛,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啊?”金豆子一怔,“那个小倌儿竟然敢冲公子发脾气?”
“也没发脾气……”容灼忙道:“但是和发脾气差不多,金子都不要了!”
事后容灼再想起于景渡的话,也没觉得特别过分,对方的语气态度都还算和缓。
但容灼就是忍不住委屈,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会这么委屈。
他想,大概是“青石”以前待他太好了吧?
如今稍有不顺着他的地方,他就觉得不舒服。
最让他难受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于景渡为什么会这样……
容灼掂了掂那袋金豆子,“不要算了,改天见了表哥还给他吧,我也使不上。”
“对了公子。”金豆子见他提起段峥,忙顺着话茬道:“表公子在您不在的这几日,来了两趟,说让您回来之后一定要去段府寻他。”
容灼这会儿气已经消了大半,闻言便道:“明日再去找他吧。”
金豆子闻言忙应声,也没再多说什么。
当日容灼住在自己家里,身边没了于景渡,觉都没睡好。
这几日他们在清音寺一直同吃同住,他不知不觉中已经习惯了对方的陪伴,如今自己一个人睡,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次日容灼起来之后,面色便有些不大好。
他皮肤本就白皙,眼底稍有些青黑便掩不住。
“公子您脸上的伤是哪儿来的?”金豆子伺候他洗脸时忍不住问道。
容灼脸上的伤其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血痂都掉了,只是伤口的位置还稍稍有些印痕。
昨日金豆子只顾着关心他的心情,没来得及问,今早才忍不住提起。
“磕了一下,早就好了。”容灼随口道。
他不想将于景渡认识江继岩的事情说出去,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金豆子闻言不疑有他,也没再追问。
吃过早饭后,容灼便带着金豆子去了段府。
段峥数日没见他,一见到人之后高兴得不得了。
“你可真行,我差点以为你带着那个小倌儿私奔了!”段峥揽着他将人带进屋,“快跟我说说,你这几天都去干什么了?”
容灼叹了口气,“别提了,一提我就来气。”
“怎么就来气了?”段峥忙问道:“那个小倌儿欺负你了?”
容灼将那袋金叶子丢给段峥,“我见面时送他的东西,还给我了。”
段峥拿着那袋金叶子,意味深长地道:“金子他都不要,这人能处啊!”
“啊?”容灼被他说蒙了。
“你想想,花楼里的小倌他们速来是最爱钱的,这人不图你的金子,那说明什么啊?”段峥循循善诱道。
“图我什么?”容灼一脸茫然。
“他是不是对你动了真心?”段峥分析道。
“不可能,怎么会?”容灼连连否认。
“你年纪太小,不懂人心。”段峥拉了椅子坐到他身边,“你先朝我说说,他还给你金子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容灼想了想,便隐去了关于江继岩那部分话题的讨论,将于景渡要去给一个旧识过生辰的事情朝他说了。
“他说要给旧识过生辰,你怎么说的?”段峥问道。
“我说让他想去就去吧。”容灼道:“没想到我说完他更来劲了,叭啦叭啦跟我说了一堆,说他跟我不是一路人之类的。”容灼想起于景渡那态度,又忍不住有些委屈。
“还有吗?”段峥问道。
“还说了些妄自菲薄的话,说他就是攀附权贵什么的,还说花楼里都是露水情缘,叫我别认真。”容灼道。
“这不就对了吗?”段峥一拍大腿,“你想想啊,他若是攀附权贵,喜欢钱,为什么要把金子还给你呢?”
“对啊。”容灼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那些话伤我的心。”
“你真的不懂这种男人。”段峥一本正经朝他解释,“有时候你不能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容灼想了想,于景渡只还了他金子,没做什么啊。
“我来给你捋捋啊!”段峥掰着手指头道:“首先他说要去见朋友,你同意了,他就生气了……一边说着自己攀附权贵,一边把金子还给了你……”
容灼一脸茫然,没听出什么问题来。
“他这是说的反话。”段峥笃定地道:“说不定他并不想去见什么朋友,这话就是在试探你的态度,你同意了让他去,说明不在乎他,他生气了呀!所以才说后头那些话。你应该跟他闹,死活不让他去,他知道你在乎他了,或许就不会再这样了。”
“不可能吧!”容灼道:“我跟他说了我不……”
容灼刚要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又想起来这事儿段峥不知道。
“我跟你说,我那个也爱这么闹。”段峥说着眼底染了几分笑意,“每回跟我闹脾气就会说什么她配不上我,说我跟她就是露水情缘,你看词儿都一样。”
容灼一脸狐疑地看着段峥,显然不大相信他的分析。
“青石”怎么可能会对他有那种心思?
他都朝对方说过了,自己不喜欢男人啊!
但是话说回来,容灼也的确想不明白“青石”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他虽然迟钝,但好赖总分得清吧?
在清音寺那几日,“青石”明明对他很好,看不出半点敷衍和虚情假意,没道理一回来就变了脸,而且连个由头都没有。
再说了,容灼感觉自己还挺讨人喜欢的。
“青石”没道理不喜欢他这个朋友啊!
“小灼,不是表哥朝你显摆,你呀确实是年纪小。”段峥一脸老成地朝他解释道:“这花楼里的人本就心思敏感,偶尔自卑也是常有的,你得理解。”
“再说了,他金子都还了你,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了。”段峥又道。
段峥这人有钱又大方,但他却不是个冤大头,越是不图他钱的人,他越喜欢,越要给人塞钱。
所以听说于景渡把金叶子还了,他对这个小倌儿的好感度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其实容灼对于景渡的人品还是相信的。
不管对方怎么说,他都不会相信“青石”是个贪图富贵的庸俗之人。
而且两人相识以来,他是真的把对方当朋友处的。
他内心深处觉得,“青石”也是在乎他的。
在清音寺里住着的时候,好几次他半夜惊醒,都是靠着对方的安抚重新入睡的。
有时候他迷迷糊糊中能觉察到对方帮他盖被子,甚至还会在他背上轻拍,像是在哄小孩子入睡一般。
这样的耐心和温柔,容灼记事后就没再经历过了。
他不相信这样的“青石”,对他们之间的友谊会毫不在乎。
“两个人之间啊,没有不吵架的。”段峥语重心长地道:“别置气,该说开的还是说开了更好。”
容灼本就不是个爱生隔夜气的人,今日气就消了大半了,被段峥这么一开解,心情好多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和青石之间还是第一次吵架,这说明他们已经有点像正常的朋友了。
人和人之间,有情绪的涌动才会有感情的推进嘛!
“上回在马场宋明安不是说要带你去赌坊吗?”段峥道:“前几日他还问我呢,今天就带你去玩一玩。”
容灼原本听了段峥的话想去看看于景渡来着,闻言只得点了点头。
段峥带着容灼去了宋府,时隔许久,宋明安见了容灼还是颇为热情。
他身边的朋友不少,却没有像容灼这么漂亮乖顺的,所以他对段峥这位小表弟,表现出了独有的耐心和喜爱。
“进去以后你就跟着我,想玩儿哪个告诉我,我教你。”宋明安朝他道:“今日说好了,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不必,我带了银子的。”容灼忙道。
“别客气,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宋明安道。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赌场。
这赌场和容灼想象中差不多,嘈杂又热闹。
宋明安是这里的常客,再加上他家里有钱,所以一进门就有伙计迎了上来打招呼。
容灼跟在他后头,看得眼花缭乱。
他没进过赌坊,对这里头的东西该怎么玩儿完全不了解。
宋明安十分有耐心,挨个把赌场里的东西都试了一遍,让容灼选自己喜欢的。
容灼对赌有些犯怵,怕自己沾上有了瘾,所以不大想尝试。
“不想玩儿也没事儿,你就在旁边看着。”宋明安也不勉强他。
随后,宋明安和段峥各自玩儿了几局,两人都手气平平。
“今天不适合赌。”宋明安朝容灼道:“帮我押个大小,不论输赢这局开了咱们就走。”
容灼闻言便随口说了个“小。”
没想到这局果然开出了小。
宋明安高兴不已,非要把这局赢来的银子送给容灼。
容灼再三推辞,他才作罢。
“行吧,你不要银子,那明日我带你们去个更好玩儿的地方吧。”宋明安道。
容灼刚想说明天他打算去找于景渡去把话说开,一旁的段峥却先一步答应了。
当日众人从赌坊出来,宋明安又张罗着去吃了饭。
纨绔们吃饭自然又要喝酒,这么一折腾容灼回去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这么晚了,显然不是聊天的时机,他自然也没法再去找于景渡。
临睡前容灼还忍不住自嘲,觉得自己老这么惦记着“青石”,还挺没出息的。
但他朋友不多,总算遇到一个一见如故的,自然不想轻易失去。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段峥朝他分析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
万一于景渡说的不是真心话而是反话呢?
他们就此分道扬镳,那也太冤枉了。
次日,宋家的马车来接了容灼一趟。
容灼上了车才发现段峥也在里头。
马车一路兜兜转转,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容灼下了马车四处看了看,总觉得这地方不大对劲。
“这不会是什么违反乱纪的地方吧?”容灼小声问道。
“什么违法乱纪?”段峥失笑,“咱们可是正经人。”
“这地方外头看着简单,里头可大有乾坤。”宋明安一边带着人朝里走,一边朝他们解释,“这地方在京城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不但要有熟悉可靠的人引荐,还对身份有要求。”
“什么意思?”段峥问他。
“你知道我为了能进来这地方,花了多少银子吗?”宋明安问道。
“多少?”容灼问。
“一千两。”宋明安,“这一千两只是能进门的钱。”
一两,按本朝的物价相当于现代社会的一千块左右。
一千两那可就是一百万啊!
宋明安花了一百万就为了来这种地方?
容灼这回是越发好奇了,想知道里头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们不用交钱吧?”容灼问他。
“不必。”宋明安道:“咱们三算是一起的。”
容灼拧了拧眉,心道这是干什么事儿,还能三个人算一个人?
待他跟着引路的伙计进了包间,才明白过来,他们这里可能是按包间算名额。
这地方的包间和寻欢楼的格局略有些相似,也是类似环形的包间,中间的天井里架了个高台,只不过这高台并不大,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三人坐在包间等了一会儿,伙计只上了茶点,就退了出去。
不多时,便有人端着个盖了东西的托盘出来,将托盘放到了高台上。
“今日的第一个物件,是象牙雕。”那人开口道。
容灼看着这架势不由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这是古代版的拍卖会啊!
入场券极高,搞得神神秘秘,也不知道拍的会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这样的场面,还挺好奇的。
那人介绍完了象牙雕,便让各个包房里的人出价。
那流程和现代社会的拍卖有些相似,都是价高者得。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段峥忍不住道:“这里头的物件我看着也一般啊,还死贵!”
段峥虽然人傻钱多,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是个砸银子找刺激的。
要是东西好他倒是不介意玩一回,但至今为止拿出来的东西他觉得都挺一般的。
“前几天我听说他们拍了个西域美少年,上个月好像还拍了一窝没满月的虎崽。”宋明安道:“而且他们这里有很多贡品,平时你有银子也买不到。”
段峥一怔,“私卖贡品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民不举官不究。”宋明安道:“而且这地方上头的人不是一般的身份,真捅出来也有人兜着。”
段峥闻言这才明白过来。
好些东西看着虽然一般,但有了贡品的名头那可就不一样了。
本朝规矩,只有宫里能用贡品,民间非赏无人能用,哪怕官再大,再有钱,也不能僭越。
但人往往就是这样,一旦拥有了权利和金钱,就会忍不住奢望更多自己没有的东西。
哪怕明明知道这东西很危险,但依旧有人会存着侥幸心理。
“琉璃花瓶……”上头那人再次开口。
容灼抬眼一看,见那琉璃花瓶看着还挺漂亮的。
“喜欢?”宋明安问他。
“想起来我有个朋友喜欢花,这花瓶要是摆在他屋里,应该挺好看的。”容灼道。
“买了!”宋明安当即叫了价。
“你干什么?”容灼吓了一跳,“我没打算买,这是贡品!”
“这不是贡品,就是一西域琉璃花瓶,没什么稀罕的。”段峥忙道:“你看都没人抢。”
容灼闻言这才发现,这琉璃花瓶竟然真的没人抢着出价。
后来他一问之下才得知,本朝百姓的审美还是更喜欢瓷器,对琉璃的东西不大欣赏得来。
容灼暗道幸亏这个时代没有炒作,否则这西域来的花瓶加点关键词包装一下,肯定能炒成天价。
就这样,容灼花了五十两银子的底价,就将这琉璃花瓶拍下了。
当然,他觉得五十两也挺贵的。
当日拍卖的物件中倒是没有什么太稀奇的。
但容灼还是长了不少见识,意识到京城里花钱如流水的人竟然这么多。
“我今日得早些回去,不陪你们吃饭了。”宋明安道,“宴王殿下两日后进京,我爹这几日太紧张,气儿不顺,我回去表现表现。”
容灼听到宴王回京的事情,忍不住眉头一跳,又想起了江继岩……
寻欢楼内。
江继岩正和于景渡议事呢。
“明日实在是有些迟了。”江继岩道。
依着他的想法,于景渡就不该带着容小公子又去清音寺耽搁这几日。
这回可好,事情生生拖到了最后一日。
“事情办好了让花姐知会他一声就是,你别再去见他了,免得盯着你的人注意到他。”于景渡道。
“不当着容小公子的面吗?”江继岩问。
于景渡眸色一冷,没有说话,江继岩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家殿下什么时候心肠变得这么软了?
江继岩当真是无奈又犯愁。
“容小公子不亲眼看着,万一不信呢?”江继岩问道。
“他没那么聪明。”于景渡道。
话音一落,于景渡便眸色微动。
廊上,熟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门口。
“青石。”外头响起了少年的声音。
江继岩无奈,只能又躲到了屏风后头。
于景渡走过去打开门,便见容灼怀里抱着个琉璃花瓶立在门口。
“街边路过买的,想着你喜欢花,送你吧。”容灼说着将花瓶塞到了他手里。
于景渡手里拿着琉璃花瓶,一颗心又酸又涩,目光都不敢去看容灼。
小纨绔不记得,其实他根本就不喜欢花。
是对方自作主张每次都要给他送,在江府那次甚至因为摘花险些丢了命。
可他自己不喜欢花,却还是将小纨绔送来的花一直在瓶里养着,还会时不时给花瓶换水,或让里头的花晒晒太阳。
容灼见他不说话,一肚子话也有些说不出来了。
“那我走了。”容灼看着他,表情还有点委屈。
于景渡目光落在他漂亮的脸上,见他眉眼处的伤痕更淡了一些,稍稍有了些安慰。
“路上小心。”于景渡道。
见他没有挽留,容灼失落地瘪了瘪嘴,委屈巴巴地转身走了。
于景渡张了张嘴,险些就要忍不住叫住他了,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知道,自己的一念之差会给小纨绔的人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尽管他很想那么做,可是他不敢。
因为他能给容灼的,是和容灼憧憬的一切截然相反的生活……
“西域琉璃花瓶,这是贡品。”江继岩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落在了于景渡手里的花瓶上。
“想查就去查吧。”于景渡看着手里的琉璃花瓶,“只一点,别把他裹进去。”
江继岩忙点了点头。
“这东西不可能是在路边买的,你让人去查一查,是谁带着他买的。”于景渡道:“他身边这帮纨绔也要留意着些,别犯浑把他拖下了水。”
于景渡忍不住又有些犯愁。
小纨绔口口声声说要过太平日子,可他身边结交的尽是些这样的人,这日子能太平得了?
“过了后天等我能露面了,去找一趟季修年吧。”于景渡叹了口气,“再让他跟着这帮纨绔混,早晚要出事。”
“公子是打算……”江继岩问道。
“让他回国子学读书。”于景渡道:“小小年纪,学人家当什么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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