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琉息斯王国。
夜。
德墨忒尔将小王子得摩丰置于火炉中,煅烧他的凡骨和凡血,来自丰饶权柄的神力细致地在小王子体内流动,每有一丝凡血被燃尽,神力就涌上去,化作神血替代它的位置。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很多天了,每到深夜,德墨忒尔就会将小王子投入炽烈燃烧的火炉中。
但。
凡事总有意外,不会一直顺心如意。
小王子得摩丰的母亲,王后墨塔涅拉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自己的孩子了,她想要抱抱自己的孩子,怜爱地亲吻他的脸颊。
她思念自己的孩子,鬼使神差地来到德墨忒尔的房间外。
她注意到了屋内的火光。
这位尊贵的客人还没有休息。
墨塔涅拉在屋外徘徊,她想要进去看看自己的骨肉,又觉得不应该冒犯这位神秘尊贵的客人。
内心天人交战,她的母性压过了对利益的诉求。
她上前忐忑地敲门:“得俄,你睡着了吗?”
“我来看看我的孩子。”
……
屋内,德墨忒尔面色青白不定。
墨塔涅拉的动作瞒不过这位女神。
她看到了这位母亲在门外的徘徊和艰难抉择。
她的内心莫名出现一种叫做嫉妒的情绪,她恍然醒悟。
得摩丰,不是她的孩子。
妒火在燃烧,占有的欲望在德墨忒尔心中发芽、滋生。
火炉中,襁褓里的得摩丰神态安详,在梦乡中,他感受不到火焰的炙烤。
德墨忒尔仔细端详这个新生儿,火光照亮她的脸。
那是一张凡人女性的面孔,没有人类里中年妇女特有地焦虑和迷茫,有的,只是冰冻人心的寒意。
门外,墨塔涅拉继续敲门。
“得俄,你在吗?”
“得俄?”
德墨忒尔没有回应,也没有动。
“吱呀!”
门被打开了。
难忍思念的墨塔涅拉走进房间。
她进门之后四处扫视,立马看到了火炉旁一动不动的德墨忒尔。
“原来你在啊,得俄……”
……
最后一个‘俄’的音节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猛兽扼住了咽喉。
墨塔涅拉,她看到了火炉中的得摩丰。
自己的孩子,被丢弃在火中,他会死,他死了……
“啊啊啊?!”
像是女妖嚎叫,一声凄厉的悲鸣在漆黑的深夜回荡。
很难想象,一个凡人女性的叫声中竟能包含如此丰富的情感,令听闻的人感同身受,只觉痛入骨髓。
墨塔涅拉发疯似地冲向火炉,不顾火焰灼人,伸手去取自己的孩子。
她抱起得摩丰,手指颤抖着去感受孩子的鼻息。
呼吸均匀平稳,还活着。
墨塔涅拉松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德墨忒尔。
她的眼神中充斥恐惧和一种绝不退让的信念。
一个人的眼睛真的能比语言更能表达情绪吗?
德墨忒尔觉得可以,因为例子就在她的面前。
从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眼中,她神奇地看到了爱、狠、疼惜、不解、恐惧。
它们汇聚在一起,在一个凡人女性的眼中,泾渭分明地同时却又神奇地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但是,墨塔涅拉的母性光辉并没有让德墨忒尔心中的嫉妒之火平息,反而平添了一种叫做愤怒的情绪。
愤怒的火焰烧毁了德墨忒尔仅存的一丝理智。
她神色冰冷,声音听不出起伏:“你在嘲笑我?”
“笑我不配作为一个母亲?”
“笑我不能像你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她走上前去,和墨塔涅拉离得很近,近到墨塔涅拉能看清她眼中的寒意。
“不…不是的。”
“得俄,你听我解释……”
但,德墨忒尔不想听。
她从被气势震慑的墨塔涅拉手中取出小王子得摩丰,被夺了心神的母亲甚至忘却了反抗。
“不!”
伴随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德墨忒尔把得摩丰重重砸在了地上。
墨塔涅拉颤抖着,她伸出手指去感受孩子的鼻息。
指尖没有感受到挠人的微风。
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孩子的母亲瘫坐在地上。
门外,闻声赶来的克琉斯愣在原地,他是国王,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在他眼中,连门槛都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堑。
德墨忒尔冷眼看着他们。
在华光中,像是初雪遇到暖阳,她褪去了凡人的外表,显出光彩照人的美丽真形。
虽然变得美丽了,那张脸上仍是万古不化的寒霜。
她说:“我是德墨忒尔。”
“司掌丰饶的伟大神祇。”
“得摩丰他本应得到永生。”
“但因为你们的冒犯,我赐予他死亡。”
克琉斯强有力的臂膀死死按住了想要说些什么的妻子,他强迫妻子和自己一起跪在地上,好觐见显出真形的女神。
跪倒在地,克琉斯咽了一口口水,他的嘴里满是苦味。
可他还是强撑着自己说道:“感谢女神对他的厚爱。”
“女神……还有什么吩咐。”
德墨忒尔细细打量跪倒在地的克琉斯,她见过了人类中的母亲,为此嫉妒过也愤怒过。
现在,她又见到了人类中的父亲。
她在心里承认,父亲和母亲的确是不一样的两个词汇,即使渺小如人类,拥有这两个词汇后,也能令她刮目相看。
她的语气软了下来。
“明天把你们的一个儿子送来吧。”
“我会赐予他从未有人类拥有过的荣耀。”
克琉斯觉得自己的手脚不听使唤,像是被人砍了下来,沉在冰冷的湖底。
他机械地弯腰,想带动手脚一起匍匐在地上。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谢……女神赏赐。”
德墨忒尔有些倦了,她摆摆手,对跪在地上的两人下达神谕:
“我累了,明天再来拜见我。”
墨塔涅拉像是失了魂,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克琉斯按着她,艰难地出身回应:“是。”
言罢,他沉默地拖拽妻子,把她带离了房间。
……
关上房门,像是冰雪消融,德墨忒尔温柔地把得摩丰重新放到火炉上。
沾染神力的指肚轻轻划过他的眉眼。
直到他的胸膛开始起伏,传来微弱地呼吸声。
无视跃动的火焰,德墨忒尔亲吻他的小脸颊。
她对着熟睡的孩子轻声低语,像是鸟儿在歌唱:
“你是我的孩子。”
“你叫……普路托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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