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更是有些紧张,下意识问道:"世子,怎么了?"
只是那声音里,却不同于方才,能听出明显的颤意来。
秦峥却是骤然笑了。
被她的反应取悦,他的笑容里更带了几分叹息。
在顾九指尖都发颤的时候,才见男人靠了过来,却是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今晚……我吃素菜。"
顾九在听到前两个字的时候。似是被烫到似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可在听到后面完整的话,却呆立在了原地。
他这是什么意思?
前后连起来,她怎么听不懂了?
而秦峥已然放下了车帘,吩咐车夫:"走吧。"
待秦峥离开之后,秦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方才是在点菜,是说今晚回来吃饭。让她给准备素菜!
可惜此时的马车已然远去,顾九纵然是想要跳脚,也架不住人已经追不上了。
她咬了咬牙,愤愤然道:"吃素菜是吧?等着。我今晚给你来个全蟹煲!"
不让你满脸长疹子不能见人,我就不姓顾!
见自家小姐气得在门口跳脚,白术忍不住低声笑了笑,旋即过来安抚她:"小姐,别气了,姑爷都走远了。"
她说到这儿,又压低了声音道:"要么,您等晚上姑爷回来,再跟他算账?"
这会儿倒是不叫世子了,可那一声姑爷,越发让顾九觉得有些臊得慌。
她回头嗔了白术一眼,哼了一声,道:"回府!"
见自家小姐这模样,白术抿唇一笑,忙的跟了上去,一面脆生生道:"是!"
只是,顾九才走到垂花门处,却是骤然顿住了脚步,停在原地不动了。
白术见她不走,笑着问道:"小姐怎么……"
可待得看到她瞬间冷凝的神情之后。顿时关切的问道:"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闻言,顾九却是摆了摆手,道:"我,明白他的话了。"
"啊?"
白术听得一头雾水,顾九却是只觉得浑身发凉。
她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秦峥的话,他说:"你今天都在听谁说。"
她当时以为是指的秦峥自己,可现在才意识到,不对,还有一个人。
春晓。
那出戏是春晓唱的,白无渊的身世是春晓讲的。
可春晓……
是白无渊的人!
先前不管是她的同情也好,愤怒也罢,都是被春晓所讲述的事情挑起来的,是以在她的心中,白无渊便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一个被蒙尘被践踏的明珠。
可到了现在,她才意识到了自己忽略了什么。
一个能自绝境中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当真会是一朵楚楚可怜小白花么?
她突然笑了一声,却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你真蠢。"
现下她倒是明白。秦峥为什么会骂她蠢了。
可不就是蠢么?
居然还真的呆头呆脑的同情白无渊,殊不知她今日已经跳过一次他给的套儿了。
那会儿抓住白临渊的时候,她曾经逼问他手臂上为何没有烫伤的痕迹,当时白临渊是什么反应?
他觉得自己是在使诈。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那么自信呢?除非他确认过,并且十分肯定自己的衣着打扮甚至全身上下,都跟白无渊是完全没分别的。
也就是说,白无渊的伤口并不是昨夜打翻烛台所致,很可能是今天早上、甚至于他们来之前才添的伤口。
那个时候,他已经跟白临渊核对过,让对方放松警惕后,才增添了这一处不同。
那是他故意要露出来的破绽,哪怕当时顾九不问,这伤口怕是也会以别的方式展露在她跟秦峥的面前。
意识到了这一点,顾九却是瞬间关联上了更多的细节。
再往前看,便是百花宴上。
他念得诗词、打翻的茶杯、春晓所唱的戏曲,无一不是在暗示。
白临渊这个名字。并非一个人所拥有,那个站在阳光下接受众人膜拜之人,原本属于一个影子。
而现在,影子出来了。
可他为何故意露出来这些破绽呢?
可能性很多。或者他不愿意伪装了,或者他觉得不平不公,所以想要闹一点事情出来。
但最大的可能性却是,他知道了秦峥的目的,所以用这些线索来在暗示他。
从秦峥接手这个案子开始,白无渊便一直在牵着他们在找线索!
意识到这个答案,顾九只觉得遍体生寒。
便是这日光下的暖意,都让她发冷。
这个人的脑子。简直太可怕了!
她一直觉得秦峥已然够厉害了,却发现竟然还有人在牵着秦峥走。
甚至于,他做的这样无声无息,若不是秦峥提醒自己,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
不对……
秦峥意识到了。
至少他今天的反应,说明他并非全然无知无觉的。
那么,他又为何甘愿入套?
还有,白无渊既然如此厉害。为何还会受制于人这么多年?
顾九原本以为,她已经解开了这个答案。
可想明白秦峥的话之后,她才发现,这个所谓的答案后面,不过是另一个谜题的开端。
她一时头脑发疼,索性将这些事情抛在脑后,总归与她的关系不大,她也不是大理寺卿,无需审案。
遇到这样一个对手,该头疼的是秦峥才对。
念及此,顾九到底有些心疼对方,因此回到归九院后,忍不住吩咐了白术:"晚上做素斋,记得别用荤油,世子回来吃。"
秦峥每逢初一十五都要斋戒,今日十五。便如了他的愿吧。
……
秦峥并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的躲过了一"劫",此时的他,才到大理寺。
大理寺内监牢内常年不见阳光,便是盛夏时节都带着阴寒。冬日更是阴冷刺骨。
早在他进门的时候,郑怀洛便迎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大人,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这话一出。果然如愿以偿的挨了一脚。
郑怀洛早有准备,躲了开来,一面嘟嘟囔囔抱怨道:"我说世子爷,您能不能每次都揍我。还当小时候呢?我来大理寺给您当牛做马都五年了,就算是可怜可怜我,好歹也给小的留几分面子吧!"
姜道臣正好从外面回来,听得这话,不由得笑道:"你若是少招惹大人几次,面子里子哪样也少不了你的。"
闻言,郑怀洛顿时眯了眯眼,指着他道:"姜兄,我怀疑你这话是在落井下石。"
"别怀疑。"
姜道臣把他指着自己的爪子拍了下去,格外温和的加了一句:"就是。"
郑怀洛顿时气滞,咬牙道:"芝麻圆子腹中黑,说的就是你!"
"行了。"
秦峥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嗤道:"犯人审完了么,嘴就这么贫。"
闻言,郑怀洛顿时将手中的供词递给了他,笑眯眯道:"就那个玩意儿,盏茶时间就审完了。您可不知道,那个蠢货太没出息了,我才展示了两三样刑具,都还没来得及用呢,他就全部招认了。可惜了我以为这会是个硬茬,预备了好多玩意儿,真是……"
来大理寺监牢里的,十个里面八个是硬汉,骤然来这么一个怂包玩意儿,还让他停不习惯。
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见他这模样,姜道臣不由得失笑,一面将令牌交了回去,道:"大人,属下这里也查到了些东西,您可要现在听?"
秦峥的目光自那一张供词上粗略的扫了过去,待得看到其中一行之后,挑了挑眉,散漫道:"不急,你且先等我一会儿,我去会一会这位状元郎。"
郑怀洛闻言,好奇的问道:"那个白临渊都审完了,大人您还过去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