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宇来了兴趣,但他不动声色,依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周围几个御林军来回走动,监视着俘虏群中的一举一动,前面一个上了岁数的俘虏跟肺痨鬼一样不停的咳嗽,这一异常举动引起御林军的注意。
赵靖宇的沉默让庞周丹的内心更加焦灼,更加不安,细密的汗水密布额头,一件单薄的粗布短衫湿了一大半,这让本就紧张的氛围,徒增几分惊恐。
此刻一阵微风拂面,吹起地上的灰尘和落叶随风打转,裹挟着一阵热浪拍打在众人的脸上。
一名御林军嫌恶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嘴上抱怨道:“什么鬼天气。”
李荣基是个急性子,他收回目光,看了眼赵靖宇,随后低声呵斥:“不说就别说,一边去!”
庞周丹赶紧补充道:“这个秘密不适合在这里说,待会吃饭的时候,也是守卫换班最松懈的时候,我再找你们。”
正在这时,原先离开的百旗回来了,他吩咐士兵除手链之外,将所有人的脚镣全部打开,并开始一一给他们分配任务。
赵靖宇看着地上的石块,哭笑不得,苦逼的搬砖生活开启了。
人的好运气,跟生理周期一样,都是一阵一阵的。
到了晚饭时间,几个俘虏扛着三个一米多高的大缸,在北元兵的指挥下东倒西歪的放在空地正中央位置,大缸里面装的是稀粥。
原先那个百旗随手拿起地上一根沾满泥土的木棍往大缸里搅了搅,虽说是稀粥,但搅了半天连个米花都没瞅见,只有几片烂菜叶浮在表面,其余全部都是清汤水。
这分明是不把他们当人看,这种稀粥怎么能填饱肚子。
可即便如此,三大缸稀粥很快被几千人抢完,甚至连缸底内的泥渣都被添的一干二净。
在食物面前,尊严是最低贱的东西。
在一个比较僻静的角落里,赵靖宇和李荣基看着碗里的稀粥发愁。
“艹,这群龟儿子,这特么也叫粥,干脆叫水算了!”李荣基看着碗里屈指可数的米粒和一片烂菜叶,嘴上开始骂娘。
“就当汤喝吧。”赵靖宇碗里的情况和李荣基相差无几,但为了生存,为了找机会出去,还是一仰脖子“咕嘟”几声干没了。
“世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赵靖宇耳边响起,扭头一看原来是端着破碗的庞周丹。
“在这里别再叫我世子,和他一样叫我宇哥就行。”说着,赵靖宇指指李荣基。
“是,宇哥!”
“说说你手里的筹码。”
庞周丹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他环顾四周,见俘虏们都在埋头吃饭,附近仅有的几个守卫也都在相互闲聊,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脸色才逐渐放轻松。
他的这些动作让赵靖宇对他手里的秘密更增添了几分兴趣。
“宇哥,你知道上京有个谍报网吗?”庞周丹面朝守卫那边,身体后仰凑近说道。
听到上京谍报网,赵靖宇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这个庞周丹是从哪里得到消息。
“上京谍报网?”
他故作惊讶,实则试探,并给李荣基使了个眼色,让他负责把风。
庞周丹见赵靖宇似乎并不知道上京谍报网的存在,于是有些兴奋,觉得机会来了,就开始跟赵靖宇简单介绍起来。
原来上京谍报网是由他爹庞舟在梁帝的授权下一手创建的,之后庞舟便一直代表梁帝进行远程指挥和操控,并获得了北元大量的军事机密。
“汴京失守前一晚,也就是我爹去世前一天,他才把上京谍报网的事跟我说了,嘱咐我如果京城失守,官家被掳到上京城,一定要找机会联系谍报网,让他们设法救出官家。”
“我知道仅凭我一人之力根本就不行,所以在被抓之后我一直在找人,之前我看你救了一个小女孩,当时我就在你的后面,发现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有正义,后来在东京城发生的事更证明了我的猜测。”
庞周丹淡定的说完,然后将碗里的稀粥一饮而尽,喝完后又抹抹嘴边的汁水,静静等待赵靖宇的回话。
赵靖宇有些震惊,心想这个庞周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难怪救小苏雅那会总感觉背后有一人的目光灼灼,原来是他,这般心思缜密,倒挺不容易。
“看样子你也不像个纨绔子弟!”
“宇哥说笑了,在别人眼里我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但人不都有两面吗,我只是把我最想让别人看到的一面展现出来。”
庞周丹的话让他想起了一部民国电视剧《为装者》。
“你有什么计划?”
“暂时还没有,我想先摸清周围的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赵靖宇见守卫陆陆续续回来了,低声提醒道:“行,今天的事别让其他人知道,以后有情况就晚饭这个点在这里见面。”
庞周丹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宇哥,这个庞周丹的话可信吗?”李荣基见他走后,便凑上来问道。
“他的话说的天衣无缝,让我找不出一点破绽,我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可一时想不起来哪里有问题,算了,总之现在他和我们的目标一致。”
赵靖宇又思考片刻,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暂时作罢。
夜里,几十号人挤在一个像猪圈一样大小的简易帐篷里睡觉,放眼望去,基本都是人挤人,那冲天的臭味都要把这顶破帐篷给熏翻了。
赵靖宇睡在最角落的位置,旁边是酣睡的李荣基,睡前为了给赵靖宇一个舒适的睡觉空间,他直接把旁边几个人的空间给挤了,使原本不大的地方变得更窄。
赵靖宇难以入睡,翻了个身脸朝上将身体放平,透过破帐篷上面的大洞,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繁星点点的夜空,此时他无心欣赏。
他想试试能不能用自己的内力把手链弄断,于是便集中全身内力于两个手臂处,但很快他放弃了,因为手链纹丝不动
上京城夜里有宵禁,过了戌时三刻街上就不允许有人,如果被巡逻卫兵抓到,轻者杖罚三十,重则罚苦役一年,当然一些特殊人群除外,比如前面一架匆匆驶来的马车。
马车看起很素朴,没有华丽的装扮,没有精雕细琢的做工,与普通马车无异,车上一名马夫正挥舞鞭子抽打马屁股,试图催促它快点赶路,马蹄清脆的“哒哒”声在安静的街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偶尔一队巡逻兵从旁经过,只看一眼便去别处了。
里面坐着的正是北元当朝太师完颜宗干,此时他双手交叉自然放在腿上,两眼微闭,似在养神,其实是在思考刚刚自己那个侄子皇帝跟他说的一番话。
皇帝想召海陵王完颜亮回京担任太尉一职,问他这个做叔叔的意见,他心里清楚皇帝这是准备夺了自己儿子的兵权,故意搞这么一套明升暗降的操作,朝中谁不知道太尉是一虚职,有名无权。
好在他一套巧舌如簧的说辞中,让皇帝无言以对而暂时放弃这个想法,但这正好给他敲响警钟。
以他对自己这个侄子皇帝的了解,好大喜功,有勇无谋,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办法,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在给皇帝煽风点火。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死对头完颜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