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宗脱了黄绸软底的散屐将脚蜷缩搭在椅子上,斜靠在皇后的怀里,头正恰到好处的枕在尴尬位置,皇后一手喂葡萄,一手拿着一瓷盘接葡萄籽,一双丹凤眼也紧紧看着场上的比斗,不过脸上倒没多大表情变化。
看到场内两人对话,元武宗吐出两颗葡萄籽,摆正身体,双腿盘膝而坐,表情略显疑惑。
“太师,那小子在说什么。”元武宗身体前倾,瞪大眼睛,指着赵靖宇问台下的完颜宗干。
完颜宗干一时语塞,心想这么无脑的问题怎么不问对面的完颜烈,随即起身拱手回答道:“回皇上,那小子可能在求饶!”
“求饶?”
元武宗有点不相信,他起身离开位置,右手端着个水晶酒壶,五步一口,摇摇晃晃的下了九级台阶,来到群臣面前,为的是看的仔细一点。
皇后眉头微皱,也紧随其后,生怕元武宗脚底打滑一个跟头栽下去。
这时,场上四人打的难分难解,杀马特趁赵靖宇防守空档,一拳击中他的胸膛,赵靖宇也正好一个摆拳打在对方脸上,瞬间两人被弹飞数米远,险些落下比武台。
停在比武台边缘,赵靖宇双手撑住膝盖,脸部表情几近扭曲,他只觉得胸腔如炸裂一般,气血翻涌,呼吸难受,李荣基虚晃一拳,一脚踹在另外一人的胳膊上,两人双双往后退。
“基哥,怎么样?”李荣基喘着粗气询问道。
赵靖宇一时说上话,摆摆手示意没事,然后缓缓抬头看向被他击中脸部的杀马特,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被赵靖宇击中的那半边脸被打的鼻青脸肿,嘴巴里全是血,还吐出来几颗牙齿,就连站都站不稳。
此时全场如死一般的沉寂,连几个大老爷们都不忍看两个人的惨状,将头别到一边去,只有元武宗大声吆喝:“好好好,精彩!”
现场其他官员也纷纷跟着附和。
杀马特在另一人的搀扶下站起来,可还没迈出两步,突然右手捂着胸口开始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出来的血与口腔里的血混在一起“哇”的一声吐在地上。
另外一人顿时慌了神,他一边轻拍杀马特的背部,一边苦苦哀求道:“世子,咱们认输吧,您都这样了。”
世子?
身体恢复差不多的赵靖宇听到那人叫杀马特世子,他和李荣基两人都面面相觑。
西凉也不像是被灭了国,世子怎么跑来当俘虏了。
看比武台上半天没动静,正在兴奋劲上的元武宗一时失了雅致。
“没意思,那人怎么回事,还能不能打了,不能打拖下去斩了。”看台上元武宗喝下一口酒,大声嚷嚷道。
在他的字典里,生与死不过抬抬手的事。
国相完颜烈看清吐血之人的面孔,赶忙跑到元武宗面前说道:“皇上,斩不得,那人是西凉王刘如意的世子刘义荣。”
说完又看了一眼皇后,大概是想让她把皇上扶走。
“什么王?”元武宗眼神迷离的问。
“回皇上,西凉王刘如意。”
听到西凉王刘如意六个字,元武宗的酒意醒了一大半,在场官员也谈之色变,刘如意给他们的印象可以说是刻骨铭心。
西凉地处北元的西南方向,梁国的西部,是原先三个国家里面面积最小的一个,国内土地贫瘠,主要以戈壁滩为主,最大的平原位于都城武威附近,叫西凉平原,这里也是西凉最繁华的地区。
西凉国土虽小,但实力却能与另外两国分庭抗礼,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西凉的政权结构。
西凉建国后推行分封制,除都城武威及周边少部分京畿地区之外,将全国其他地区分封给四个同姓王和两个异姓王,以此来拱卫西凉皇室。
刘如意是西凉建国的开国元勋,股肱之臣,同时也是最大的异姓王,当年为报西凉帝的收留之恩,而跟随西凉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是唯一一个可以带剑入殿之人,也是唯一能和西凉帝平起平坐之人,还是西凉帝死后唯一的托孤之臣。
刘如意是出了名的人狠话不多,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绝不用嘴来,他用兵诡异,常常能出奇制胜,麾下的如意军是北元铁骑的噩梦。
曾在老山一战中连同战马一同坑杀北元六万俘虏,当时只有少数几人逃出来,其中就有还是太子的元武宗,他是这只骑兵的统帅,是前方的增援部队,却惨遭如意军埋伏,全军覆没,从此这个噩梦一直缠绕着元武宗,而北元军中也无人再敢与之一战。
常年征战也让原本国力不如北元的西凉国库捉襟见肘,在两方各自退让一步的情况下,西凉向北元纳贡,由刘如意的世子刘义荣入北元当俘虏十年,北元与西凉之战才宣布结束。
如今刘义荣是在北元当俘虏的第十年,三个月后就可以返回西凉。
如果这个时候刘义荣出现意外,以刘如意爱子心切的性格,势必会不计任何代价挥师东进,到时候两国将战事再起。
北元这边虽然名义上已经灭了梁国,但黄河以南大部分地区还在梁国残余势力手里,很难保证对方不会挥师反扑,到时候北元将陷入两面受敌的险境。
元武宗特别恨刘如意,因此他当上皇帝后便结束了刘义荣的逍遥生活,让其去做苦役修建城墙,但他也不敢多得寸进尺,怕激怒刘如意。
听到完颜烈说此人是刘义荣,元武宗很是头疼,回头又问太师完颜宗干:“太师,汴京到西南要多久?”
完颜宗干思索片刻回答道:“回皇上,大约一个半月。”
元武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边往座位上走边挥挥手吩咐道:“赶紧让人把他弄下来,宣太医来医治,无论如何别让他死了。”
皇后扶着元武宗重新入座。
“皇上,您看台上。”兵部尚书蔡毅神色紧张的指向台上。
元武宗回头一看,露出一丝疑惑:“那小子在做什么?”
只见赵靖宇走到刘义荣跟前蹲了下来,刘义荣挣扎着想爬起来,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又剧烈咳嗽起来,他身边那人警惕的说道:“我们认输,你要干什么!”
赵靖宇摊摊手,不以为意的回答:“你别紧张,我以前是个医生,就是你们说的大夫,对你这病还是略有涉足,你别抱着了,赶紧把他平放地上,让他呼吸通畅一点。”
另一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事关世子安危,便赶紧照做。
“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能就肺病肺痨之类,”赵靖宇看了眼一脸难受的刘义荣,又继续问:“你们堂堂西凉世子待遇这么差?”
“别说了公子,我家世子已经在这里十年了。”
“飞羽,别说了,谢谢兄弟,这局我认输,扶我起来我们回去。”
刘义荣苍白的脸上沾了血迹,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他颤巍巍的声音打断手下的话,又向赵靖宇表示感谢,然后艰难的爬了起来。
被称作飞羽的手下急忙扶起刘义荣,又朝赵靖宇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回去多喝水,有条件的话多吃点青菜和水果,少在风沙大的地方走动。”赵靖宇本着医生的职业操守叮嘱道。
刘义荣捂着胸口,停下脚步回过头问:“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赵靖宇。”
刘义荣点点头,在手下的搀扶下离开了比武场,而元武宗的御医团队也正好赶到,将两人一并带走。
“太医都来了,宇哥,这人不简单啊!”
赵靖宇揉揉还隐隐作痛的胸口,没有直接回答李荣基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元武宗的那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