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尊青花鹦鹉牡丹图案的高鼎香炉,透过镂空的网格往外冒出袅袅青烟,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里面的星火偶有闪烁。
香炉旁,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上一双脚格外显眼,脚的主人是正在打瞌睡的元武宗,此刻他悠然的坐在雕花镂空靠椅上,双手搭在椅子两边,脚搁在桌子上,两边各立一侍女正在给他按摩肩部,一副好不惬意的样子。
这时,李公公迈着小碎步来到书桌前,先是恭敬的向他行了一礼,然后才小心的开口道:“皇上,国相求见!”
等了许久,元武宗还是没有回话,李公公不敢惊扰圣驾,便双手呈十字型交叉放在腹前,静静等候旨意。
殿外,秋风习习,阳光温和,气温并不高,甚至有点凉意。
台阶前,完颜烈双手背立,目光灼灼的盯着御书房的大门,略显发福的脸上刀刻着一条条深浅不一的皱纹,犹如岁月的年轮在他的脸上留下的见证。
不知是何缘故,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额头泛起白光,细密的汗水顺着额头流向两颊,他偶尔会用丝绢擦拭额头的汗水,更多的是站立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御书房大门依然紧闭,也没见李公公的身影,他的心中更加着急了,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许久,元武宗轻抬眼皮,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李公公后,随即又闭上眼睛,懒洋洋的问:“有什么事吗?”
李公公见元武宗醒了,赶紧鞠躬回答:“回皇上,国相在殿外求见。”
“无事不登三宝殿,嗯,叫他进来!”
“是,皇上。”
很快,李公公便领着完颜烈进入御书房,踏进房门前,完颜烈不慌不忙的用丝绢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整理好妆容后才跟进去。
“臣完颜烈,叩见皇上!”完颜烈站稳之后及时给元武宗行跪拜礼,并用眼睛余光老练的观察元武宗此时的神态。
他虽然是皇上的岳父,也是帝党一派,但该有的君臣之礼还是不敢懈怠,况且他这个女婿杀人不眨眼,高兴了赏你豪宅,脾气差了送你诏狱一日游也是常有的事。
元武宗没有说话,依然紧闭双眼,只是缓缓伸出右手往后轻轻摆了两下,屏退身边的侍女以及李公公。
“起来吧,国相有什么事就说吧!”
见太监宫女们都已经离开,完颜烈鼻子一酸,毫无征兆的开始磕头,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老泪纵横,他苦苦诉求道:“皇上,您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的犬子被人夜里袭击,现在被打的面目全非,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危在旦夕啊!”
元武宗一听是小舅子被人揍了,眉头一紧,立刻来了兴趣,于是迅速放下脚直起身子并微微前倾,好似关切的问:“谁敢动朕的小舅子简直目无法度,国相查到行凶者了没?”
“皇上,至今为止仍未查出真凶!”
元武宗一听,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一层,光着脚丫子跑到完颜烈跟前,一边亲自扶他起来,一边颇为怜惜的说:“哎哟,国相三朝元老可不能跪坏身体,放心,朕这就下旨大理寺,让他们查办此案,如若查到真凶,朕一定不会放过凶手,定要让凶手车裂而亡!”
完颜烈抹抹眼泪,见皇上没有下旨的意思,便继续卖惨加旁敲侧击:“皇上,您不知犬子的惨状,那是真的无脸见人啊,不过皇上行凶之人虽未找到,但凶器却留在作案现场,初步断定,这凶器来自太师府上。”
“哦?有这回事?”元武宗将脸凑近完颜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完颜烈心虚看了一眼便低下头,但声音依旧沉稳:“回皇上,凶器上印有太师府上标记,乃厨房用的擀面杖。”
完颜烈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荒唐,但他认为暴虐成性的元武宗会比他更傻。
“那国相应该赶紧把证据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啊,跑到朕这里做什么?”可能因为没有穿鞋的缘故,站久了脚底板冷,所以元武宗就背着手来回踱步,眼睛却一刻不离的观察完颜烈。
“皇上啊,大理寺和刑部哪里敢审太师啊。”完颜烈边擦眼泪,边哭腔道,那模样简直比街边的乞丐还要惨。
“哦,国相的意思是要让朕下一道旨,这样国相才好行事?”
“请皇上明察!”
元武宗停下脚步,沉思片刻,然后上前扶住完颜烈的双肩,笑呵呵的说道:“朕这就给国相草拟一道旨,让国相带回去如何?”
完颜烈见目的达到了,慌忙下跪叩谢。
“来人,拟旨!”
一直候在门外的李公公听到召唤,便匆匆推门而进,向皇上鞠了一躬,然后摆开笔墨纸砚,由元武宗口述,他来代笔,写完之后元武宗大致看一眼,才让李公公捧着玉玺在尾部盖好章。
元武宗嘴角微扬,冷笑一声走到完颜烈跟前将拟好的圣旨交给他。
完颜烈大喜过望,连忙跪地叩谢圣恩,有了这道圣旨他就可以拿完颜宗干开刀了,只要他愿意想加什么罪名都不在话下,这次他定要让太师锒铛入狱,一雪前耻。
“对了,太师怎么说也是朕的叔叔,而且国相和太师两家的婚礼也快到了吧,都是要成亲家了,可不能玩的太过火哦!”
元武宗毫不在意的坐在石案上,顺手拿起边上的一串葡萄摘了一颗放在嘴里,边吃边对正要离开的完颜烈提醒道,语气耐人寻味。
完颜烈嘴角轻微抽搐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皮笑肉不笑的向元武宗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太子来了。”元武宗的声音洪亮且有穿透力。
但他依然坐在石案上保持着吃葡萄的姿势,没有下来的意思,眼睛的余光却瞟向屏风后面的人影。
太子完颜元济从屏风迅速走出,然后单膝跪地行礼,脸上挂有一丝惧色,解释道:“儿臣元济参见父皇,儿臣也是刚刚到,听闻李公公说父皇正在接见国相,儿臣便在后园候着,儿臣觉得有些沉闷,自作主张便四处走动,无心就走到父皇的这里,实属不该,请父皇降罪。”
“哎,这李公公真不会办事,以后太子来朕这里就直接来,不管有没有人,你贵为是太子,是朕的儿子,这天下迟早是你,得让你接触接触这些大臣,少在你府上养那些各种各样的马,多来朕这里走动走动,父子也是要沟通沟通滴,太子你说朕说的对不对啊?”
元武宗饱含深意的话让完颜元济心头一怵,他不敢抬头看,立刻回答道:“父皇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尽,哪有不对的道理。”
“起来吧太子,朕让你评价一下刚刚朕的做法?”元武宗威严的声音如一根针一样穿透完颜元济的心,让后者全身一颤。
“父皇,儿臣愚钝,不敢妄加评价,儿臣就说一下自己心存的疑惑,”完颜元济微微抬头瞄了眼元武宗,见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便又继续说下去:“儿臣不明白,国相仅凭一根擀面杖就断定是太师府上的人,万一是栽赃陷害,岂不是冤枉了太师,对父皇您的声誉也会产生影响。”
“哈哈哈,你父皇的声誉还需要影响吗?”元武宗仰天大笑,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俾睨天下的霸气,他缓缓走到完颜元济身边,眯着眼严肃的说道:“驭臣之术,非金银,非赏罚,而在于平衡。”
【作者题外话】: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