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指缝中悄然流逝,烈日西移,少了些灼热的阳光,却徒增市井的聒噪,不知谁家的院子里传出几声黄髫小儿的欢笑声,让紧张的气氛略显轻松。
树欲静而风不止。
太师府外,士兵们一动不动的站着,他们无半点交谈,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冰冷二字,眼神都聚集在门口来回走动的百旗身上,似乎在等一个命令。
“谁家的孩子,吵死了!”百旗掏掏耳朵,尽是不悦之色。
掷地无声,士兵们都感觉到百旗的紧张之意,互相偷望一样却没人搭话。
太师府客厅内东北角,摆了一张绣有百鸟争鸣的翠绿屏风。
淡妆粉黛的完颜如雪正站在屏风之后,望着迟迟没有响动的客厅门口,她开始有些焦急。
因为过分紧张两颊泛起淡淡红晕,胸脯也随心跳加速而上下波动,身边的小暖轻轻握住主人成拳的双手,紧张之余,仍然不忘眼神交流,缓轻主人不安情绪。
自古有规定,女方未到婚娶当天,除非经的家主和男方的同意,否则不能出阁与男方见面,古之礼节,根深蒂固。
完颜如雪自然清楚,如果此时自己贸然出去,必定会惊动对方,陷自己于被动,引起国相怀疑,眼下能拖住国相,为赵靖宇拖延时间的人只有父亲了。
于是她把目光放在小暖身上。
客厅之上,完颜宗干在看到完颜烈登门送礼时就疑心大起,说话言辞尽是试探,但完颜烈城府颇深,他料到对方在打太极,所以口风甚严,并未落下口舌,只待郭世仁的消息。
因此两人交谈还算祥和,不过太子殿下的突然造访确令完颜烈有些惊讶不已,按理说此等家事,劳烦不了太子亲临。
完颜烈未望深处想,况且这也无伤大局,他有一纸诏书可捕完颜宗干,这是他最大的靠山,他现在只要等郭世仁那边的消息,便立即行动。
精明的完颜宗干见太子到来疑窦更深。
按照日子,再过两天才是黄道吉日,应该选在那天前来提亲下聘礼,为什么会提前?
完颜烈颇信术士之术,家中豢养术士,他做任何决定都会先卜上一挂,理应知晓今天并非佳日,为何执意而来。
在推杯闲谈之际,完颜宗干忽然明白,今日恐生变故,完颜烈怕是在演一场请君入瓮的好戏。
众人客套之余,小暖手持茶壶从偏厅而进,她先是给太子和完颜烈沏好茶,然后来到完颜宗干身边故意碰了一下茶盖制造声响,引起对方的注意。
完颜宗干发现小暖异样。
小暖眼珠子转向屏风,完颜宗干领会意图,欠身向太子恭敬的说道:“太子殿下稍等,老夫去一下茅房!”
完颜元济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太师请自便。”
随即与完颜烈对视一眼,悠然的端起桌上的白釉茶杯,拿起杯盖划走茶沫,来回轻轻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水,缓缓小酌一口,完颜烈只当他是真的去小解,心中并未生疑。
完颜宗干从前门而出,却绕过回廊,来到客厅后门,看到焦急等候的女儿,他心中一沉,看来不该来的事还是来了。
完颜如雪见到父亲过来,紧张的心情缓和不少,急忙迎上去向父亲解释道:
“爹,完颜烈并非诚意来下聘礼而是借机想除掉我们家,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爹爹要小心!”
完颜宗干早已觉察不对,但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
“完颜烈迟迟没有动手肯定在等某个人的消息,哎,雪儿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完颜如雪眼见瞒不住只好坦白。
“爹,赵靖宇从诏狱逃出来后来与女儿说的,此事容我以后再慢慢跟您解释,对了爹,是太子救得他,太子也应该知道。”
完颜烈沉思片刻,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层,有点不解的说:“是赵靖宇让太子来的,但看太子的神情,似乎并不知完颜烈的阴谋。”
完颜如雪没把父亲的话往深处想,她面带愁容,但语气却很沉稳:
“爹,赵靖宇已经去请太后娘娘了,您现在要尽可能拖延时间,如果再过半个时辰他还没回来,女儿就护您从大门冲出,届时我们先去哥哥那里。”
完颜宗干轻轻一笑,拍拍女儿的手背,安慰道:“你爹还不至于被他一个完颜烈轻松扳倒,放心,就算他再有能耐,能耐爹几何?
除非皇上想动我,否则晾他也没这个胆,到时你见情况不对,立刻出南门先找你哥,南门守将是你爹的门生,不会为难你。”
“可是爹”
完颜如雪张张嘴却被她爹抬手制止住了,他将目光落在小暖身上,轻声说道:“小暖,你要护住郡主。”
小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其实就算完颜宗干不说,她也会这么做。
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完颜如雪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再一次感受到与亲人离别的痛苦,前一次还是她小时候母亲的离世。
刚要踏入厅堂门口,完颜宗干突然脸色凝住,真是皇上要动他。
偷瞄了一眼厅堂里的完颜烈,他的眼睛肿闪过一丝厉色。
重新回到大厅的完颜宗干坐回太子右手边的位置,面对笑意浓浓的完颜烈,他不漏声色,继续与两人谈笑风生,只是眉宇之间生了几分戒备。
“本太子恭喜二位能结为亲家,你们不仅是北元的股肱之臣,还是北元国运之所在,还是本太子未来左膀右臂啊!”
完颜元济皮笑肉不笑的说,在提及左膀右臂的时候,特意把眼神落在底下的完颜宗干。
虽然完颜宗干看不起这个有名无权的侄孙,但是碍于他太子的身份,还是要表现出几分尊敬,便礼貌性的报以一笑,客套道:
“太子殿下言重了,老夫已经老了,北元的未来还得仰仗太子,股肱之臣四字实不敢当!”
完颜烈轻蔑一笑,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完颜元济笑脸僵了一会,随即爆出“哈哈哈”一笑,看似玩笑,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深意。
此刻,三个各怀鬼胎的男人聚在一起能谈笑鸿儒,不失一番奇观。
就在三人斗法之际,厅堂门口出现一个人,他右手轻摇一把孔雀扇,左手背在身后,神情淡定的走了进来。
完颜宗干一眼认出此人便是郭世仁,完颜烈身边的谋士,顿时心中明白了大概,整件事的谋划应该就是此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是他已经消失好长时间了。
“草民郭世仁,见过太子殿下,相爷还有太师!”
郭世仁双手作揖,一一向厅内的众人打招呼,将目光转向完颜宗干时,眼神流露出杀伐之意。
只是完颜宗干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神始终没在他身上停留一秒。
郭世仁见吃了闭门羹,又不给他看座,心里自然不爽,嘴角僵硬的抽动一下,即便如此,他也不好发作,灰溜溜的转身与完颜烈微微颔首然后退到其身后。
得到郭世仁的信号,完颜烈向换了个人似的,他奸笑一声站了起来,含沙射影的说道:“太师,将我儿弄成这般模样的凶手本相已经抓到了。”
完颜宗干放下茶杯,故作一惊,“腾”的站起来,十分关切的问:“哦,是谁把本太师未来的女婿打成爹娘都不认识,相爷对凶手一定不能心慈手软!”
这话气的躺在凉床上的完颜宗翰眼眶凸起,嘴里闷哼一声,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想要坐起,无奈剧烈的疼痛让他难动分毫,甚至发出的动静让太师府内其他佣人都暗自偷笑。
完颜烈两眼怒瞪,嘴角连续抽动几下,作势就要冲上去,但举起的右手缓缓放下,瞬间恢复笑容。
他读出完颜宗干的话分明是故意激怒他,既然如此,便立刻掏出圣旨。
【作者题外话】: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