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坐了一天两夜的车,农历二十九的早晨七点钟,火车离哈尔滨站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了。
穆霜白带着季鹰的手下坐在餐厅最后一排吃着早饭,灰狼换了一身粗布棉袄,笑眯眯地跟那几个人挤了张桌子,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趁人不注意,灰狼跟穆霜白抱怨道:“老大,你怎么就偏偏选了趟慢车,坐了这么久,我的腰都坐疼了。”
“总共就这么几趟车,我也没办法啊。”穆霜白耸耸肩,小声问道,“你一会要干的活都记住没?”
“放心。”
穆霜白刚心情舒畅地咬了一口窝窝头,就见一个人端着碗白面坐到了他对面,笑着打招呼:“一天不见,想我没?”
“噗——”穆霜白一口窝窝头喷了一桌子,一半是被吓的一半是被恶心的。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也是一身粗布衣衫的人,“季鸣鸿?!你怎么在这?!”
季鸣鸿还没来得及回答,穆霜白的视线落在了他端来的那一碗白乎乎的汤面上,立刻被嘴里剩下的窝窝头呛住了:“咳咳咳…你怎么能要白面?!咳咳……”
“我……”季鸣鸿一时不知道回答哪个问题好,穆霜白已经站起身来,迅速地把那碗面连碗带面地扔出了窗外。
众人还处在震惊的状态中,穆霜白身后的车门忽地被人大力推开了,一个四十岁左右裹着黑色大衣围巾戴着圆帽的男人走了进来,张嘴吼了一嗓子:“哈尔滨警察厅,例行检查!”
穆霜白赶紧坐好,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有一双筷子没来得及扔出去,索性把它放在了桌上,低头吃饭。
餐车里的人都在低头吃饭。季鸣鸿赶紧抓起一个窝窝头,大口大口地咬着。
男人眯着一对小眼睛盯着穆霜白,很感兴趣似地走到了两人桌旁,问道:“两位哪儿人啊?”
“满洲人。”穆霜白抢在季鸣鸿前头,适时地堆起笑脸,“我带着几个兄弟做点小生意糊口。”
黑衣男人了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往桌上那双筷子上转了转,多嘴问道:“吃个窝窝头拿筷子做什么?”
穆霜白面不改色:“顺手,拿错了,刚打算还回去。”
这回那人没再多说什么,自顾自走开了。
警察厅的人一走,几个手下跟自家少爷打了个招呼,就凑在一起咬起了耳朵:
“大哥,最近不是在抓抗日分子吗,他们怎么这么随便看看就走了?”
“你们没听说么,在逃的那个抗日分子,是个女人!咱们这一群大老爷们,估计他们也懒得细查。再说那抗日分子,还在哈尔滨里没出来呢。”灰狼神秘兮兮地说完,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紧瞟了一眼穆霜白。
此时的穆霜白却只恨不得把季鸣鸿拎起来打一顿:
“你知不知道在这边,只有日本人能吃大米白面?!中国人吃可是犯法的!你要是把小命丢在这,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住火,撑着额头叹气,“说说吧,你来干什么?”
季鸣鸿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不想在家里呆着了,想跟着你,又怕你半路把我撵回家,就悄悄躲进了货车车厢。现在马上就到哈尔滨,我想着你也没办法赶我走了,才出来找你。”
“明天就是除夕,你万一赶不回去可不得把你爹急死。”
“这事儿明明是他不道德,哪有在这个时候叫你出远门的。”
穆霜白又叹了口气:“你告诉你爹了么?”
“没……”季鸣鸿看着穆霜白可以杀人的眼神,往后缩了缩,“我在桌子上留了张便条……”
穆霜白完全想象得出鹰老大气急败坏的模样,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很难想象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如何能穿着一辈子都没穿过的散发着霉味的衣裳,缩在阴暗闭塞的货车车厢里,一呆就是一天两夜。真是难为他了。穆霜白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包厢里还有一套衣服,你去换上吧。在哈尔滨,不准离开我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