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走到角落里的一间屋子前,收起迎客用的虚假笑容,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绝大多数的客人都在园子里看戏,长廊空空荡荡的。锦书连忙推门进屋,又迅速回身把门关好,落锁。
但茶桌前坐着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并不是季昀青,他见锦书进来,松下一口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应付那两尊神可不是件容易事。”锦书坐下来喝了口茶。
“成功打发了?”
“抬出另一尊神呗。”
“谁?”
“季昀青。”
“真是乱来!”男人急道,“逛妓院这种事你怎么能随便编排?回头他们要是查起来怎么办?”
锦书一摆手:“我没编排,他就在楼下。”
男人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南叔,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又有行动?”锦书要紧扯回正题。
全面抗战爆发后,骆南从中共北方局调往华南局,留在上海领导一个中共地下小组,努力打入日伪内部以获取情报。他之前的掩护身份是长兴公司的经理秘书,直到素有第一杀手之称的穆霜白当上了公司副经理,又投靠了日本人之后,骆南送进76号潜伏的同志全被他揪出来杀鸡儆猴了,一个都没留下。
这警钟一敲,骆南不敢再留在长兴公司上班,万一哪天自己的身份暴露,连累的是整个华南局,于是南叔放弃了掩护身份,转入地下,在美租界里开了一家烟杂店,作为情报中转站。
锦书本名萧旦,加入共产党不过三年,以自己的雁月楼为保护伞,在上海积极抗日。骆南便是她的单向联络人,只要他一出现,就意味着有活干了。
“行动的确有。”骆南点头。
萧旦的眼睛亮了亮:“要多少人手?我这就安排!”
“只要你一个人。”对方耸耸肩,“上头叫我们看着就好。”
“到底是什么行动?”萧旦催促着。
另一头,穆霜白拉着还在为锦书的离开而愤愤不平的季鸣鸿坐下,打发走了侍候的丫头,低声道:“别纠结那些了,正好我有事跟你说。”
季鸣鸿两眼还是望着紧闭的门的方向,心不在焉:“重要的事么?”
“很重要。”穆霜白用力把他的脸扳向自己,“过两天有个反日分子要被押解到上海,这事你知道的吧。”
“啥?”季鸣鸿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穆霜白身上,“押解?谁?”
穆处长拼命克制住吐血的冲动:“你们军统的人!”
大少爷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前者先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唐宁站长会按我说的法子做准备,应该有你的事。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方便的话再帮我转告唐站长,我手下的人都陷在76号里,这次不太好出面,你们一切小心。”
季鸣鸿张了张嘴:“准备……啥?”
说了半天他还卡在头一句!
穆霜白欲哭无泪:“救人啊!”
“喔,你叫他们劫车?”
“劫个鬼!”
“那要劫狱?”
“劫你个头!”穆霜白怒不可遏,“我劫人!”
“这怎么劫?”季鸣鸿依旧云里雾里。
穆霜白只好跟他详细解释:“等火车到上海站,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军统抢人,我放水。”讲着讲着,他起了疑心,“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季鸣鸿说了一半,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激动地大声应道,“我知道!”
“你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吗!”穆处长揍人的心都有了。
正说着,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两人立刻闭了嘴,瞪着门口。
一个小丫头端着茶盘走进来,一抬头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慌了神:“对不起,打扰两位爷了,奴家这就走。”
她很快地退了出去。穆霜白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还有余温的茶盅,皱眉:“刚才来上茶的人不是这个吧?”
“不知道,我没注意。”季鸣鸿一摊手,“我在楼里也没见过这个姑娘。”
穆霜白本能的有些不安,担心刚刚他们的话被人听了去,麻烦可就大了。但他看着大少爷一副优哉游哉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又不好多说,免得被后者嘲笑自己太过多疑。谨慎起见,他还是拉起季鸣鸿准备离开:“看来锦书一时半会脱不开身,我们还是走吧。”
“这怎么行?!”另一边,萧旦拍着桌子跳了起来,“那人可能是我们的同志,怎么能就这样看着?!”
“坐坐坐。”骆南伸手朝她招了招,“人是从南京押过来的,你也知道,南京年初的时候出了那种事,我们跟那边同志的联系早已断了,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上头说的那个。
“再者,他的掩护身份是军统,就算要救,也该军统出面,若是军统都不管不顾,恐怕我们也只能放任自流了。
“锦书同志,你手下的人太少太珍贵,我不能冒这个险。”
南叔说得恳切,萧旦垂下头沉默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
松下一口气,骆南站起身道:“那我也该回去了,后天老地方见。”他刚要迈步,又把抬起的腿收了回来,“我还是再多说一句,锦书同志,你拿自己的艺名做代号,太危险了。”
“功业险中求。”萧旦豪爽地笑着,冲他举了举杯。
前者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