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转眼夏天的尾巴正渐渐从指缝中溜走。上海突然出现一股神秘的势力,一个月之内极其高调地策划了四起谋杀,死的全是日本驻上海的高级将领,日本帝国损失惨重,却连对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猖狂?!”中岛静子在办公室里拍着桌子破口大骂,“再查不出来,你们统统给我切腹自裁吧!”
站在她面前的李世逡快人快语:“还能有什么人,上海的抗日势力本来就只剩下那群红党。”
“知道是红党就去抓人啊!你杵在这光说不练有个屁用!”中岛课长怒不可遏。
“抓人又不是我的事。”李世逡瞄上了站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穆霜白。
后者可不打算背这个锅:“李处长不告诉我该抓谁,我怎么抓?上哪抓?”
李世逡被他噎得没话说,不甘心地顶回去:“目前唯一有重大嫌疑的人是季鹰,我已经开展全面调查了。若真的是他,你敢抓吗?”
“要是证据确凿,有何不敢?”穆霜白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你等会,你查了快小半年了,还没查出东西?!”中岛静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李世逡,“你们情报处都是干什么吃的?!”
“课长……南京政府正式成立不久,之前我们一直在忙那边的事。”
穆霜白跟着点头。
中岛静子的火气好歹消下去一点:“那赶紧去查,要是再查不出东西,拿你是问!”她看了看穆霜白,吩咐道,“穆处长,李处长有任何需要,你优先满足。”
穆霜白低头答得爽快:“遵命。”
两人走后,中岛静子望向窗边,低声道:“你出来吧。”
窗帘后走出一个黑衣男人,作为中岛静子最重要的暗探,他一早来向她汇报最新情报,说到一半手下突然通报说李世逡和穆霜白来了,情急之下,她只能让他躲在房里。
“课长,李处长说得没错,现在就该从季鹰下手。”黑衣人一现身便迫不及待地道。
中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上级有令,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动季鹰,代价太大了。76号那帮子饭桶,我一点都指望不上!”
“您要证据还不简单吗?”黑衣人笑得不怀好意,“课长难道忘了那三门小钢炮?”
“你知道它们在哪?”中岛静子的眼里闪出光芒。
“不知道。”黑衣人实话实说,“上次他炸了上海监狱之后,亲自把小钢炮藏起来了,没告诉任何人。”他赶在中岛课长再次发飙前单膝跪地,“属下暗中去查,再怎么样也会比李处长先查到。”
想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中岛静子无奈地点点头:“去吧,别让我失望。”
“阿辜!”刚走进季公馆的大门,阿辜就听见季鹰在大声喊他,连忙答应着过去。
“阿辜,情况紧急。”鹰老大把人拉进书房,“我突然想起来,得把那三门小钢炮送出上海,断了特高课手里唯一的线索才好。”
阿辜一愣:“这是上头的命令?”
“不是,是我刚刚想到的。”鹰老大无力地挑了挑嘴角。
阿辜的问题立刻像连珠炮一般蹦出来了:“可是送去哪?派谁去?怎么送?”
“就近,走水路送去茅山,和之前一样装成普通货物交给小穆;至于人手,我会发电报给南叔。”季鹰早已想好了全套方案。
“是,老大。”阿辜再次躬下身子,在季鹰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了嘴角。
自打一年前76号成立起,上海港码头上的生意便各一半交到了李世逡和穆霜白手中。虽然明面上码头是日本人运送物资到前线的运输渠道,但这么好的捞钱机会摆在面前,他俩不约而同都派了自己的心腹暗中搞些小动作,借道使道。
因为走日本人的运输渠道风险太大,季鹰和穆霜白谈了几天,直到他开出高价,后者才勉勉强强答应帮他把货运出上海,不过出了问题概不负责。
约定运货的这天,穆霜白提前把码头上的搬运工人换成了自己中统的兄弟,如此一来,只要他能通过去码头的路上特高课设下的关卡,就算万事大吉。
虽然不知道这次鹰老大又要运什么违禁品,不过看他着急忙慌地选在这一波刚平的节骨眼上运货,还非得走水路送去苏南那种抗日根据地,穆霜白觉得这批货多半与共产党有关。而现在他和季鹰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万一被特高课发现了,他估计会被扣上顶红党的帽子,还会比季鹰死得惨一万倍!
要不是对方开的价让他无法拒绝,他绝对不会接这么危险的活!
天刚擦黑,穆霜白叼着根烟和老顾站在长兴公司楼下,货物已经装上了车,只等季鹰的人来,就可以出发。他把烟头踩灭,右眼皮忽然突突突地跳个不停,穆处长心神不宁地按着眼皮道:“老顾,你先开车去码头守着吧,我在这等他们。”
老顾答应着去了,穆霜白又点了一支烟,便看见远远走过来两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帽子的年轻男人。他迎上前,堆起标准的笑脸:“两位可是鹰老大派来押货的?鄙人穆霜白。”
“穆老板。”其中一人压低帽檐遮挡住面目,伸出戴着手套的手和他握了握,简短地道,“在下萧旦。”
“货已经装上车了,咱们出发?”听到这个名字的穆霜白并没有什么反应。
“好。”萧旦尽量压低嗓音,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穆霜白开着军用卡车停在了关卡前,和往常一样把货品清单交给检查的日本军官,没想到对方都没正眼瞧一下,反而用日语严肃地道:“很抱歉,穆处长,我们必须检查您车上的货物。”
“为什么?”穆霜白一愣,“就是和平常一样的货物,中岛课长批示的。”
“我们得到了中岛课长的命令,您的车上恐怕有违禁品,我们必须查看,得罪了。”日本军官两腿一碰行了个军礼,转头吩咐手下把车上的货箱全搬下来查验。
坐在副驾驶的萧旦听懂了两人的对话,不由得浑身一紧,想要下车阻止,却被穆霜白按住了。后者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不用担心。
日本军官一个一个箱子检查过去,发现里头装的都是些药物绷带之类,与货品清单上的完全一致,最终只得赔了个不是放他们过去。
穆霜白把卡车倒进了码头卸货区,横停在码头另一侧的小汽车上,老顾探出半个脑袋冲他打了个“搞定”的手势。穆处长跳下车,招呼了自己的兄弟们一声,便走向车头的方向,打算去跟萧旦解释一下。
“萧先生……”
刚开了个头,萧旦突然出手,抓着穆霜白的肩膀把人摁倒在了卡车的车前盖上,右肘用力抵住他的胸口,俯身凑近他耳边道:“穆老板,日本人是怎么知道我们运货的事情的?货物又给你藏哪去了?”
完全没有防备的穆霜白被她压得喘不过气,逆着光又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紧了他的咽喉。他连忙挣扎着道:“日本人那儿我可什么都没说,至于你们的货,我叫人先送过来了,就在那边。”
萧旦顺着他手指的放向望过去,不远处的地上果然好端端的摞着那三个装小钢炮的箱子,不像被动过的样子。她暗暗长出一口气。
穆霜白感到对方手上的力道松了一点,立刻瞅准时机用力推开萧旦,下意识地挥拳反击。萧旦连忙错身躲开,却因动作过大,头上的帽子被甩了出去。两人这一交手便互换了位置,于是穆霜白清楚地看见了灯光下萧旦清秀的脸和藏在帽子里挽起的发髻。
“锦书?!”受到惊吓的穆处长难得的口不择言,“你是红党?!”
“哎,霜霜……”身份被揭穿,锦书甩了甩头,眼神一变,“这下不得不杀了你呢。”
跟锦书一起来的小党员正好站在穆霜白身后,闻言二话不说飞起一脚,正踹在穆霜白的后腰上。后者被这股大力又踹趴在车前盖上,萧旦两步跳到他身后,拉过他的右手,借力狠狠拧到后背。趁着身下人因疼痛动弹不得,她手中的刀尖直指穆霜白后心,毫不留情地往下便扎。
“住手!”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低喝,声音莫名的熟悉,萧旦赶紧收住力道,但还是在穆霜白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了一道刀痕。
三人循声望去,季鹰正匆匆忙忙地朝他们跑来。萧旦愣了愣,放开穆霜白,站直身子盯着来人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想想不放心,还是亲自跑一趟比较好。”鹰老大喘了口气道。
“可我们不是说好……”
季鹰一摆手打断了她:“我要是没来,你差点就把霜白杀了。”
“谁知道他有没有把今天的行动告诉特高课,更何况这下他彻底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萧旦不满地冷哼一声,“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穆霜白听得满脑袋黑线——咱们这么多年的情义,你前一分钟还叫我霜霜,后一分钟说杀就杀!女人真是狠心!
“锦书同志,霜白和今天的事没关,他要是去通风报信了,你现在压根不会好端端地站在这儿。”鹰老大无奈地摇头,“至于我们的身份,我相信他会守口如瓶。”他转向一旁的穆霜白,“否则你也知道后果。”
一向擅长见风使舵的穆处长用力点头。
“那老娘暂且饶过你。”听到这话的穆霜白隐约觉得锦书像是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