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许知恙走了之后,沈舒迩又把画面切回来。
继续和陈恙抱怨:“我当初为什么不努力一点,这样就能和恙恙同班了。”
对面一阵沉默。
但是沈舒迩没发现,继而说:“不过重点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恙恙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人都瘦了一大圈,可见,压力是有多大。”
陈恙笔触微顿,低低地嗯了声算是给了反应。
他点了退出,打开刚刚截图保存下来的那张照片。
略微出着神。
沈舒迩絮絮叨叨的抱怨声成了话外音。
但是陈恙不知怎地,头一回没有不耐烦切掉。
因为,她三句话绝对离不开许知恙。
陈恙拿到教室里那堆属于自己的试卷和五颜六色的情书的时候,已经是高三开学后一个星期的事情。
他回了南城办理了手续,东西是乔望帮着收来的。
试卷他没要,全部都扔在了垃圾桶。
至于那堆花里胡哨的情书,陈恙之前没少收,但是也不会扔,全部堆在教室的桌屉里面,乔望不会不知道。
是以,当陈恙看见乔望寄过来的那袋东西时,他有些不解。
他翻着那一堆东西,眼皮垂着,有些不耐烦。
他准备收起来的时候,不经意间碰散了那堆信封,于是被压在粉色信封下面的白色明信片就那样猛地被翻出来,暴露在陈恙眼前。
纯白的纸上写着两行字,字迹很工整,娟秀的蝇头小楷。
唯独没有署名。
但也就是那两行字,让男生原本岿然不动的面色生出了一丝裂痕。
上面写着——
再无相见的日子里,祝你前途无量。
陈恙,我再也不要喜欢你。最后一笔的点笔锋凌厉,能隐隐看得出来,写这字的人当时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陈恙的记忆力不算差,他见过类似的字迹。
在作文上,在试卷上。
那是属于她的字迹。
陈恙深黑眼底的不耐烦神色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讶异和无声地沉默,他深邃的眉眼敛着,薄唇紧抿。
之前某些不明朗的情绪似乎在一瞬间自动理清,但是他并未觉得舒缓,反而觉得轻一下重一下,惹得他身心一燥。
高三开学一周,按照明中的教学进度并不存在说让高三生适应学习强度,放缓复习进程的可能性。
学习不比高二轻松,尤其许知恙还在重点班。
但是许知恙基础好,一轮复习也不会很吃力。
得益于寒假补习的功劳,许知恙的数学成绩突飞猛进,在期初考的时候竟然上了120。
没了数学拖后腿,许知恙的成绩稳稳地占据前排。
成了年级第一。
这一年除了陈恙出国之外,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陆之杭复读了。
起初她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挺震惊的。
许知恙听说陆之杭这次考了590,在普通班算是不错的成绩,但是却没能上重本线。
她自上次就知道了陆之杭的真实水平其实远超他的成绩。
但是高考失利,又或者是他想再奋力一把,所以选择了复读。
一个骄傲的人复读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没有选择在明中复读而是去了六中。
一所民办的中学,封闭式管理,升学率惊人,堪称魔鬼式训练。
一晃半个学期过去,许知恙每天起早贪黑,三点一线式的学习让她稳坐年级第一的头把交椅。并和第二名拉开了很大的差距。
一骑绝尘。
她狂风暴雨式的学习,虽然让她的成绩遥遥领先,但是她的身体却跟不上她学习的脚步。
沈舒迩看她越来越瘦,看得很心疼。
偶尔和她一起吃饭,也会发现许知恙根本吃不了多少,有时候还会不吃。
她有些担心:“恙恙,你是不是生病了,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呀?”
许知恙安慰她说:“没事,就是没什么胃口。”
下午第一节下课的时候,许知恙上着数学课,突然抿着嘴默默地从后门出去,几乎是冲到厕所,把门关上的那瞬间扶着门板狂吐。
这是预兆,也给了许知恙提了个警醒,她开始重视自己的身体,每顿都逼着自己吃下去。
可好景不长,这半个学期来的强撑终于在某一天爆发。
那天周六,陆之杭回来,他不经意经过许知恙房间的时候听见屋里传来椅子拖拽的声音,随后有东西倒地,发出了砰的一声。
他脚步一顿,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答。
陆之杭想到许知恙那弱不经风的样,心里隐约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拧了几下门把手,发现门没锁,他松了口气,推开门一看。
许知恙倒在了书桌旁,东西撒了一地。
少女的唇色和和脸色一样白,阖着眸枕在臂弯,露出的半截手腕细到陆之杭觉得他一掌就能把它折断,整个人脆弱得让人不忍触碰。
他没敢耽误,先叫了救护车。
之后才打电话通知远在明大的陆弘铭和周清茹。
许知恙再次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整个人轻飘飘的。
好久没有这么睡过这么舒服的觉。
她打量了四周,床边挂着点滴,这才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病房里的窗户没关,风透过薄薄的纱窗吹进来,她压在被子的手背凉飕飕的,忍不住瑟缩了下。
倏的,窗户被关上。
许知恙抬头望去,发现陆之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边。
双手插着兜,脸色不太好看的看着她。
对视了将近十几秒,两人都没有开口。
陆之杭低着头,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敲了一支夹在指尖。
“陆之杭。”
许知恙开口,有些微弱无力。
“我是病人。”她说。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在病房里抽烟。
陆之杭低骂了句脏话,虽然许知恙听不清,但是她知道按照陆之杭的性子,那就是脏话。
他骂骂咧咧地把烟塞回了口袋。
她也是在看见陆之杭后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处境,醒了醒神,开始回忆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又为什么会在这。
她记得她刚洗完澡,头发才吹了个半干,就听到有电话进来。
在接沈舒迩那个电话的时候许知恙已经觉得眼前有些黑了,但是她把这归咎于洗了太久,没去理它。
直到电话挂断,她才隐隐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四周的景象也在眼前打转,越来越模糊。
而后就直直往前倒在了书桌旁。
万幸的是,没有磕到头。
许知恙呼了口气,对上了陆之杭的眼。
她问:“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陆之杭拽得像二百五一样理所当然开口:“废话。”
许知恙:“......”
即便如此,她还是感激地和他说了声谢谢。时间有些晚,走廊里很安静,病房里更是只有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氛围有些诡异和尴尬。
许知恙盯着的脸看了一会,忽然幽幽开口:“你被甩了。”
很无厘头,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彼此都听懂。
陆之杭走近,低头睨着她,原本的阴沉的脸色勾起了一抹低嗤。
“你别让我听到这句话,不然你就不是躺在这里这么简单,得去负三了。”
负三,太平间。
许知恙挠了挠眼下的皮肤,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陆之杭见她没心没肺的样,看来没什么大事了。
开口时语气有些贱叟叟:“你情场失意,好歹考场得意。”
他顿了顿,话头急转:“你喜欢他。”
这句话是肯定句。
两人打交道的次数很少,但兴许是同道中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哪有什么心事,无非就是失恋了。
许知恙觉得被窥探到心事,有点羞赧。
但这羞赧却不及这四个字带给她的晴天霹雳来得汹涌。
它就像一只强有力的手,无情地将她好不容易闭合的内心撕扯出一道口子。
细细密密地疼。
“许知恙。”
“及时止损。”
许知恙掀眸,入目是男生罕见的正色,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格外认真,就像是在劝阻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女迷途知返一样。
她心脏有些抽痛。
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我知道,我不会的。”
陆之杭看着她惨白的小脸,虽然他知道说这些对她来说很残忍,但是该停在那的东西,就该让它停在那,越陷下去,对她毫无益处。许知恙也深谙这个道理。
有什么想不开的,她又不是失恋。
陈恙有自己的选择,她也有,她的目标是高考,是南大。
人永远会往前,能陪自己走下去的,只有自己。
兴许是交换过了秘密,许知恙觉得自己和陆之杭也算是秘密之交了,他怎么说也会对自己客气一点。
于是得寸进尺地向他提了个小要求。
许知恙:“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你使唤我?”
陆之杭尾调微勾,是不可思议的语气。
但是当他看着少女湿漉漉的杏眼,突然就有点松动。
他开口,语气却是极为欠揍:“你求我啊。”
许知恙从善如流:“求你。”
陆之杭:“......”
对方服软的态度太好,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他揉了揉头发,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拖着懒调:“行。”
许知恙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眯了眯眼,弯着的眸子月牙一样。
那笑很干净,带着点小俏皮。
陆之杭倏的看得愣了一下,心里好像有个地方塌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