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陆之杭回去之后周清茹和陆弘铭就来了。
周清茹询问了医生详细的病情之后才放下心来。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长期的休息不够,加上全脑供血不足才会导致突然晕倒。
周清茹从家里带了炖的补汤给许知恙,盯着她全部喝完后,又打电话给许知恙的班主任请了三天的假,让她好好在家休息。
许知恙是文科重点班的重点关照对象,班主任一听未来“省状元”学习到晕倒,差点就打了车亲自过去医院关心,哪敢不批假。
询问了几句之后确认没什么事才放心地挂掉。
晚上十一点她回到了家,简单洗漱后就上了床。
陆之杭今天也折腾得挺晚的,没回学校。
他现在在六中读的是寄宿学校,每周只有一天的假。
这会已经十一点了,对面的房间还传来一阵很大的说话声,听上去像是在打游戏,又像是在......打电话。
当天国外时间是下午三点多,陈恙刚从外面回来,还没开门就接到陆之杭的电话轰炸。
他划了接听键,一声“喂”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开始一段很有素质且演练了很多遍的国骂。
脏话不带重复,听得陈恙一愣一愣的。
末了。
陆之杭终于进入正题。
“□□妈,她还没成年。”
陈恙:“......”
“你妈的这辈子都别回来祸害人了。”
陈恙:“......”
陈恙进了浴室关上门。
不紧不慢地脱了外套随手扔在脏衣篓里,手机随意的搁在洗手池,陆之杭的声音在外放。
“你说你到底招惹了多少个女孩子,你又是什么时候招惹了许知恙,你招惹别人也就算了,好学生你也不放过。”陈恙赤着身出来,拿了浴袍又进去。
“喂喂喂,你到底也没有在听我讲话。”
“有,我挂了。”
陈恙果断挂了电话,转身继续去洗澡。
陆之杭被挂了电话,火力全开但却被中途熄了火,一股气无处撒。
挂了电话之后就又在微信不断地骚扰陈恙。
浴室水雾弥漫,陈恙开了花洒站在下面,冒着热气的水流自他头顶浇泻而下,划过他的眉骨,顺着下颌滚下去,自上而下汇聚成一股水柱最终没入了腰腹之下的人鱼线。
他一手抵着湿热的瓷砖,浓密的黑睫挡住了模糊视线的水流。
脑海里不断放映着刚刚陆之杭说的话。
他那人一向嘴上没把门,什么垃圾脏话都敢往外说,嘴臭得不行,但是他说的话却极其直击人心。
陈恙闭着眼,撑在瓷砖上的手收紧握成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有些咬牙切齿。
陈恙,你可真是好本事。
他脑海里忍不住闪过少女蹲在花圃旁朝他睇来一眼时那干净的眸子。
冷硬的喉结滚了滚,有些哑地低骂了声操。
请假在家的那三天周清茹都在帮许知恙补身体,每天鸡汤乳鸽混着来,早餐加鸡蛋夜宵温牛奶。
以致于许知恙觉得自己再这么吃下去,可能等到去上学那天就得胖死了。
她请假的消息没能瞒过沈舒迩,那天下午放学得晚,沈舒迩说她要过来但是许知恙阻止了她。
说她明天就要去上学,沈舒迩这才放心。
自从那次之后许知恙的身体变好了很多,小脸圆润了些,那双眼睛又恢复了以往的光泽。
好身体的加持让她学习上如鱼得水,她的基础本来就好,稍加努力就是别人追赶不上的高度。似乎沉下心来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忘记一些东西。
高三日复一日的考试和复习对她来说不是枯燥无味,相反,她很享受这个平静的过程。
一模的时候全市都在讨论这次的模拟是有史以来最难的一次,但是许知恙却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让文科班的老师看到了希望。
所有人都在讨论许知恙会不会是明中继陈恙之后的第二个省状元。
去年陈恙以裸分715分的成绩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省理科状元。
不过明大和南大被拒在前,其他学校也没好意思上门招生,加上人家出国的意思很明确,一颗耀眼的星星就以那样低调的方式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
不过许知恙对于自己是不是省状元这个身份并不感兴趣,她一向低调惯了,做好自己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就这样,许知恙顶着“未来省文科状元”的头衔活在了各科老师和全级同学的口口相传里。
事实证明,期望过高使人发挥失常。
许知恙也在二模的时候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滑铁卢。
她的数学基础本就薄弱,全靠那些后来居上的技巧在填补,数学很容易拉开差距。
那一年的二模卷子听说是市里某位数学教授出的卷子,很多人都在他手里栽过跟头。
许知恙也不能幸免,数学79分。
一夜回到解放前。
这让一众老师捏了一把汗,但是又不敢苛责,只能疏导和归因。
但是那次的成绩是个意外,三模的时候许知恙就又以绝对的优势位居第一。
高考的前一天,许知恙很难得的出了趟门。
明城有个香火很旺盛的寺庙,名为西檀寺。
听说求学业和求姻缘最灵验,许知恙来明城这么久还没去过,鬼迷心窍地就搭了那天最早的一班地铁去了。西檀寺不像大多寺庙一样建在山麓,相反,它建在老市区,出了地铁站走个十几分钟就能到。
起得有些早,许知恙出门只吃了袋牛奶和几片冷的吐司,这会肚子有些凉。
她走了五分钟就觉得有点累,停停走走,晕晕乎乎地跟着手机里的导航绕进了一条小巷子。
铺着青石板的地面有被洒扫过的痕迹,映着从树梢打下来的阳光,有些晃眼。
许知恙抬头,就看见大雄宝殿正中供奉的以黄铜精铸打造的大佛像。
她走程序进了佛寺,一路走到大殿。
这会子还早,没什么人,她在大殿的蒲团上跪了快半个小时,也不见有人来赶她走,于是就和佛祖多说了会话。
许知恙从不是个信佛的人,但是自她看见陈恙腕上那串佛珠的时候,她莫名的,对神佛生出了不可侵犯的敬畏。
她阖眸,诚心诚意地拜了拜后,起身离开。
踏出大殿的时候有个人问她要不要去求个签,许知恙想着来都来了,于是点了点头,随他转身进去。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西檀寺外高大的青檀树下,穿着白T黑裤腕上戴着佛珠的男生。
西檀寺灵不灵验许知恙不知道,但她倒是在当天晚上发了低烧。
第二天就要考语文,她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止不住的咳嗽,一躺下就恶心,她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两点,她翻了个身,没去吵周清茹,自己轻手轻脚下楼去倒了杯水。
躺回床上时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试着坐起来睡,拉高了被子靠在床头,闭着眼,就那样睡了一夜。
第二天考试的时候许知恙咳嗽越来越厉害,开考语文的时候还伴随着一点耳鸣。她忍得辛苦。
只敢小声小声地咳。
终于挨到了8号下午的最后一场考试,伴随着结束铃敲响。
高考结束。
这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役总算是完美的收官。
她的感冒有所好转,以致于在高考后的一天,沈舒迩拉着她去主题公园,许知恙答应了。
可那结果就是,许知恙的感冒变得严重,甚至开始发烧。
医生来家里吊完点滴,周清茹跟着去拿药。
陆之杭就趁着那个空当,慢悠悠地走到她的房门口,嘲笑她。
没错,嘲笑。
“你上辈子是不是林黛玉。”
许知恙:“?”
“动不动就生病。”
许知恙:“......”
“你不如去学医好了。”
许知恙喝水的动作一顿,随即缓慢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淡淡开口,把话头抛到陆之杭身上:“陆之杭,你想学什么专业?”
“你呢?”陆之杭反问。
许知恙没回他。
但是心里却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没得选择。
从她读高中起,从她每个假期都回南城起,她就注定别无选择。
高考后的暑假她照旧回了南城。
也是在这天,她收到了来自不同人的电话。
也是在这天,许知恙知道了自己的成绩。
710,名副其实的省文科状元,她的努力没有白费,也没有让所有人失望。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明大和南大的招生办都到家里。
那天,周清茹打了电话给远在南城的许知恙,明大和南大总得选一个,当然,明大最好,毕竟就在明城。
可是许知恙却坚持:“妈,我想留在南城。”
这番话把周清茹气得够呛,虽然知道这里面有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连书因想让许知恙留在南城,但她还是对自己女儿没有自己独立思考而失望。几波周折之后,许知恙还是去了南大。
她也说不出来为什么不想留在明城,大抵是那个城市有太多她不想回忆的东西。
这一年陆之杭超常发挥,复读一年没有白读。
以698的成绩考上了明大,被计算机系录取了,而沈舒迩也堪堪过了一本线,去了明城戏剧学院读艺术生。
志愿出来的那天许知恙回了一趟学校,碰巧在高三文科重点班的教室外面碰见了刘胡波,她曾经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
刘胡波看见她还有些意外,笑着邀请她去办公室喝茶。
许知恙再面对他时没有高二那个时候对他的那种抵触。
一种因为厌恶学科而抵触科任老师的那种抵触。
她发自内心的轻松,笑着说:“老师,我数学考了130。”
听到这话的时候刘胡波眼里泛着泪光,点了点头,很欣慰。
其实他知道这些孩子都不容易,尤其是许知恙,前段时间她生病请假那次高三年级老师都知道,也都格外的关注。
刘胡波作为她曾经的班主任,自然也会下意识地关心。
说过话,许知恙去了语文组的办公室拿回属于自己的奖状。
市里的征文比赛很拖沓,奖状层层分发,发到他们这里的时候竟然已经高三毕业的事。
拿完奖状后,许知恙下了楼,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地就走到了篮球场。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无数个假装不经意经过,只为看篮球场上某个打篮球男生的下午。
她想,每个女孩子应该都会在青春里遇到一个像光一样的少年,随性坦荡,与生俱来的骄傲让人一生爱慕。
不过。
从今往后,这个篮球场里,再也不会有那个穿着黑色球衣的男生。她收回眼,继续朝前走着,快要拐到教学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了高三的学生上完体育课。
一群男生嬉笑迎面走来,和准备上楼梯的许知恙擦身而过。
走在最前面被被人簇拥着的男生穿着黑T,额发被汗水浸湿,湿哒哒地划过眉骨,他和旁边的人说着话,漫不经心地扯了抹笑,笑骂一声。
许知恙看得出了神,就那么直勾勾看着朝她走来的男生。
可能是她的目光过于直白而又炙热,不止为首的男生看见她,楼梯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她杵在那一动不动,都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起哄声夹杂着轻佻的口哨声,许知恙被猛地拉回神。
却见刚刚那个男生已经走到离她两步开外的阶梯,这个角度刚刚好和她平视。
许知恙没穿校服,很好认。
少年的眸子很亮,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带着些戏谑的口吻:“学姐一个人吗,要不要中午一起吃个饭?”
话落,周围的男生大笑。
“笑屁啊笑,”男人骂了声,又换上一副笑脸看着许知恙,显然也是来了兴趣,“学姐赏脸吗?”
话里的轻佻让许知恙有些反感和无措,她后退一步绕开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抱歉”之后快速地上了楼。
在经过二楼教务处的时候,许知恙遇到一个不算熟人的熟人。
乔望看见她也有些意外,遥遥朝她点了头。
许知恙愣了下,朝他摆了摆手。
说实话,乔望是陈恙的朋友,她和陈恙的交集并没有说多到能认识陈恙朋友的地步。
若说有,那也仅有一次,大家同桌吃饭时的缘分。
乔望手里拿着东西,朝她走来,一见面就和她道喜:“恭喜,省文科状元。”许知恙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下,说声谢谢。
遇到旧时人总能勾起人某种不知名的亲切感。
听说去年他和陈恙包揽了省的状元和榜眼,但不幸的是,他们都没选择明大和南大,而是选择出国。
那一年两所高校就这么错失了两位难得的人才。
说话的时候许知恙觉得乔望很温柔,是那种由内而外的,来自骨子里的教养。
谈吐不俗,想必也是和陈恙一样,有着一个不错的家世。
和许知恙道别后,乔望目送着少女往校门口走的背影。
不由得想起,他们高考前的某天,少女蹑手蹑脚地进了他们教室,将什么东西夹在陈恙那堆情书里。
从那刻起,乔望就知道,陈恙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