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逐渐接近。一弥坐在房间里的摇椅上,不断重复醒来、陷入浅眠的动作。
每次醒来,就看到帷幔大床上的维多利加,一会儿在这个角落、一会儿在那个角落,每次都在不同的位置以不同的姿势睡着。一弥在半梦半醒之间心想“维多利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移动的呀……?”,暗自感到不可思议。
突然响起巨大的鼓声,宣告天亮。
——咚!
咚!咚!咚!
接着是高昂的笛声,嘹亮尖锐犹如要切开黎明的阴暗。
一弥急急忙忙起身,看到身穿睡衣的维多利加慢慢下床。维多利加跑到窗边,然后转身面对靠过来的一弥。
一弥依旧一脸睡意,但维多利加已经完全清醒,带着与平常——在植物园见面时相同的冷静锐利眼神。金色长发从白绸圆帽里滑出,有如金色浊流朝着地板流泄而下。
“早安,久城。”
“……早安,维多利加。刚才那是什么?”
“这个嘛。按照我的推测,恐怕是……”
一面这么喃喃自语,维多利加一面拉扯从天花板垂落的绳索。
沉重的天鹅绒窗帘一边摇晃一边左右分开。
窗外是……
——和昨天迥然不同的风景。
和昨天那幅除了石砌阳台和巨大橡树之外,几乎都被乳白色浓雾遮掩的景色迥异,今天早上天才刚亮,空气就显得十分清澈,连远处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天气相当晴朗,吹来的风也非常干爽。鼓声撼动空气,裂帛笛声紧迫其后。
无数鲜艳旗帜迎风飘扬,每一面旗上都画有黑狼徽章。
有人把水洒向空中——应该是圣水吧。飞沫溅到阳台的石块上,留下几条水迹。
还可以听到鞭声以及空包弹的击发声。
“按照我的推测……”
一弥接着维多利加的话:
“应该是夏至祭开始了。”
“嗯。”
两人互望一眼,然后奔出阳台,靠着长满青苔的石制栏杆探出身子——外头的光景紧紧吸引住他们的目光。
鲜红色的块状物体,摇摇晃晃进入广场,可是怎么看也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似乎是巨大的神轿,可是外表却有如燃烧的火焰,呈现鲜艳的橘色。
村人一改昨天的沉静,在广场上到处走动、发出叫声。
——当两人的注意力完全被广场的景色吸引住时,有人轻敲了几声房门。一弥应了一声,从阳台回到房间。
打开门,那里站着一个金色长发绑在身后的年轻人。比一般村民还高,显眼漂亮的轮廓,澄澈直接的眼神……是村长的助手安普罗兹。
“……我经过走廊时听到说话声,所以猜想你们可能起床了。”
安普罗兹两手拿着怪异的东西——以土色布料卷起有如木乃伊的形状,大小和真人差不多的假人,以及吓人的黑色木雕面具。
看到一弥目不转睛,安普罗兹笑了:
“这是祭典里用的假人和面具。很稀奇吗?”
“是啊。”
“在我们看来,你们带来的东西才稀奇……”
安普罗兹嘴巴客气地这么说,眼睛忙着窥探房内,视线流连在他们带来的稀奇物品上。然后又盯着一弥的脸孔,不可思议地伸出手——一弥急忙远离他。他最害怕脸颊被捏一把、头发被拉扯这种事了。
可能是被说话声吵醒,其他的房门也一一打开。睡眼惺忪的亚朗捻着胡须出现;德瑞克穿着一眼就能看出的高级丝绸睡衣,但八成是因为睡相不佳而皱成一团;劳尔魁梧的身躯也慢吞吞地走出来。
蜜德蕊的房门最后打开。她发出难以想象是女人的巨大脚步声,来到走廊。鲜红的卷发轻轻晃动。
维多利加离开阳台,快步朝这边走来。
“昨天谢尔吉斯村长已经说过……村里的夏至祭是庆祝夏季丰收、同时兼有打倒冬季并将之燃烧殆尽的仪式。我们会呼唤祖灵,向她们展示我们丰饶富足的模样……”
安普罗兹一边快速说明,一边带领一弥等人前往广场。屋子里空无一人,几乎所有的村民都聚集在广场上。
“因为教堂不能没有人照料,所以有几个人在那边。其他的人就全都在广场上。”
“……和昨天完全不同呢。”
听到一弥这么问,安普罗兹笑道:
“大家都忙着准备啊。红芜菁差点就来不及呢!”
“红芜菁?”
“就是神轿上的灯笼……你看!”
一弥等人到达广场,很惊讶地睁大眼睛,盯着有如巨大火焰的神轿。
神轿各处挂着许多发出橘色光芒的圆形物体。仔细一瞧,那是中间挖空,外面刻成各种图案的红芜菁。中间插着点燃的小蜡烛,随着神轿移动摇晃。随着灯笼的摇晃,神轿也如同火焰一般左右晃动。
维多利加不禁喃喃自语:
“……真美。”
安普罗兹听到,高兴地点头:
“村民就是在忙着刻这个。我则负责做这个假人……我很笨手笨脚,费了不少工夫。”
安普罗兹将好像土色木乃伊的假人放在神轿上面。一弥发问:
“那个纸人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叫做。中午时分,村民就会穿上戏服,分为和两个阵营,演出两军交锋的战事。穿褐色衣服,穿蓝色衣服。最后获胜的将赶跑,放火把连同神轿一起烧掉。接下来便庆祝夏季的胜利,大吃、大喝、跳舞庆祝。”
“哦……”
“接下来就要将教堂净空。教堂是通往阴间的出入口,将会成为祖先回来察看我们的丰饶生活的通道。在祭典的最后,祖先会戴上这个面具……”
安普罗兹再次将他苦心制作的怪异面具举起:
“为了丰饶而欢欣起舞。祖先会用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说话。我们认为那是阴间语言。”
不知何时,恶狠狠瞪着眼睛的荷曼妮已经来到他的后面,眼睛盯着安普罗兹手中的面具,脸上浮起即将裂颚的笑容。她似乎很满意这个面具,口中还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喃喃说道:“做得真好。”
受人称赞的安普罗兹似乎很高兴:
“今年我会戴上这个面具。”
“……因为是下任村长的预定人选。”
荷曼妮低声说道。看到一弥等人感到疑惑,接着以更低的声音说:
“村长身旁会有年轻的助手。一旦村长去世,助手便会继任为下任村长。谢尔吉斯村长过去也是狄奥多村长的助手,也就是说安普罗兹很受谢尔吉斯村长的赏识。”
“原来是这样……”
一弥等人再度看着安普罗兹。安普罗兹看似贵妇的脸突然变红、害羞地摇头:
“因为年轻人不多,村里孩子很少。”
神轿开始缓缓转动,无数红芜菁跟着旋转,画出一道道红色残影。当一弥看得正入迷时,胡须男亚朗突然发声:
“……哼!真无聊。”
安晋罗兹倒吸口气。
荷曼妮瞪大眼睛。
鼓声和笛声一起停止,广场瞬间被寂静包围。广场上的村民全部转过头来,许多暗沉的眼神像是在搜寻声音的主人,在一弥等人身上徘徊。
从进入村子以来,亚朗就一直是那种态度,但是第一次有这么多目光注视着他。亚朗本人也吓了一跳,但是没有台阶下,于是便恼羞成怒:
“竟然还有这种跟不上时代的迷信。什么秘境嘛、什么灰狼村、无聊透顶!”
总是以尖锐声音附和的德瑞克,此时也选择保持沉默。亚朗像是被逼急了:
“对吧,劳尔?”
突然被问到的劳尔,缩起魁梧的身躯,很伤脑筋地搔搔下巴。
“……唔、嗯。”
“什么祖灵嘛。那种东西才不会回来呢。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
亚朗好像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德瑞克怕得罪村民,连忙用高昂的声音制止他:
“真是的,的确是蛮吵的。喂、亚朗,我们回房打扑克牌吧?”
亚朗点头同意之后,三人便踏着闲逛的步伐,打算走回宅邸。这时,荷曼妮以低沉却响亮的声音制止他们:
“三位客人,请等一下。”
不知何时,村民已经聚集在荷曼妮的身后。
大家都和荷曼妮一样,用猜疑的眼神盯着三人。睁大眼睛,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因为他们都穿着古典服装,看来就像是一群鬼魂。少了自信的亚朗回过头,退了几步。
“什、什么……!”
“如果打算侮辱我们,请你们离开村子。”
“什么……不过是个女仆,竟敢对客人这么不客气?”
亚朗加以反驳,但荷曼妮并没有因此沉默:
“亡者的灵魂真的……”
“真、真的怎么样?你说说看啊?”
“真的会回来。”
“荒唐!”
“从夜空经过无人的教堂回到广场,以阴间的语言说话,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任何事物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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