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瘦小男子踏前,双手上抬,呈上一块腰牌,“小的袁甲,乃是六扇门外巡人员,平日里做的都是卧底、刺探、于下九流的帮会间打探情报等事。
“近日,小的奉命,侦察众多孩童被掳掠、贩卖之事。小的连续几晚,追查那些恶徒,直至在西北面的伏蛇山,找到他们的一处据点。不想昨晚,小的做进一步打探时,竟被那些人的头目发现,那人意欲杀人灭口。
“幸好小的略懂神通,虽伤未死,及时逃了出来。”
仇江平道:“袁甲,你看看堂上,那意图杀你灭口的凶徒,可在这里?”
袁甲指着师皓,道:“大人,那凶徒就是此人。”
门口处,众人一片哗然。
仇江平道:“袁甲,将你的伤处,给大家看看。”
袁甲一把揭开左肩领口,露出肩头的剑伤。
仇江平朝着堂上拱手道:“大人,我已查过,袁甲兄弟所受之伤,与红山之上,这师皓出手时留下的剑气,同时也与乱棋山上被杀的众多弟兄,伤口一致。大人……”
转身指向师皓:“此人便是乱棋山上的杀人凶手,也是今日于是暗中掳劫孩童、贩卖人口之重案的幕后主使。”
再朝堂上拱手道:“大人,此案乃是大案,京城方面,也在关注此案。如今认证物证俱在,还请大人定夺。”
施禹骏当然知道这是大案,连月可台家的千金,都带着追雷十八飞骑,亲自赶来督案。此案拖不得,必须要及早给个交代!
他惊堂木一拍,看向堂下戴枷之人:“师皓,昨夜你在何处?”
师皓缓缓道:“我独自一人,在山中露宿。”
施禹骏再道:“可有人替你作证?”
师皓慢慢的摇了摇头。
施禹骏喝道:“袁甲肩头的剑伤,可是你所为?”
师皓面无表情,摇头道:“不是!”
仇江平冷笑道:“你就算否认也无用,昨晚袁兄弟已将你看得一清二楚。”
师皓面无表情:“他认错人了!”
袁甲不怒反笑:“我认错人?你竟说我认错人了?”朝堂上道:“大人,此人伤天害理,作恶多端,绝不可放过。”
仇江平亦朝堂上拱手道:“大人,这师皓暗练武功,但其师门来历,不为人知,即便修的是道门之内功,却也是旁门左道。属下已派人到小翰山城调查过,过往即便在小翰山城,也无人知晓他练过武。
“若非心有鬼胎,暗中图谋不法行径,又何必向众人隐瞒他练武之事?似这等旁门左道……”
忽的,外头传来一声大笑:“谁说他是旁门左道?”
门口众人一边回头一边散开。那笑声洪亮有力,如同潮水一般,瞬间灌入,令人无法忽视。
很快的,便看到一名老道踏步而入。这道者身穿蓝色道袍,道袍不整,道冠歪斜,手中拂尘随便耷拉,整个人看上去颇为邋遢。
然则这一声笑,便已证明了他拥有不俗的实力。
包括师皓在内,堂上每一个人,都只觉得,这笑声,犹如在自己的耳边打鼓,震耳欲聋。
仇江平显然认出了来者,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却又是一脸疑惑,大约是不明白此人为何突然插手此案。
那老道踏入堂内,拂尘一甩,朝施禹骏作了个揖:“贫道明昆观烂柯道人,这厢有礼了。”
施禹骏乃是文官,并非武林中人,转看向旁边的师爷。
那师爷赶紧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道:“老爷,这位烂柯真人,乃是崇仙门十二全真之一,亦是明昆观观主的师兄。”
施禹骏恍然,欠了欠声,朝这老道说道:“真人无需多礼!不知真人此番,为何而来?”
那老道指着戴枷青年,笑道:“仇捕头说他师门不明,乃是旁门左道。这个贫道却要来澄清一下,师皓的武功,乃是贫道所传,也就是说,他乃是我崇仙门的外传弟子。”
门口众人,一片哗然。仇江平忙踏前一步,道:“真人!他若是崇仙门的外传弟子,为何那日在侯府,卓散人却认不得他?即便是在武功上,也只看出他所用,乃是道门内力,却不知属于何派?”
烂柯老道拂尘再挥,笑道:“仇总捕头是第一次认识贫道不成?贫道做事,一向随心所欲,去岁在山中,遇到这小子,见他天分不错,对老道我亦是有礼,一时兴起,传他内丹修炼之法、赠他玄妙外丹,替他打下武学根基。
“至于他所用武功,呵呵,我崇仙门乃是天下道门之所宗,内中各种武学,难以计数,卓师妹也不能一一识尽。贫道给了他一本少有人修炼的独门剑典,此剑典乃是贫道秘藏,卓师妹识不得,也不出奇。”
仇江平道:“这个……”
他怎么也不明白,明明怎么查都跟崇仙门无关的师皓,转了个圈,突然又成崇仙门的外传弟子了?
紧跟着却又一咬牙,冷然道:“就算此人乃是真人的外传门人,犯下这等重案,难道崇仙门也要包庇不成?”
烂柯老道道:“他若是真的犯下这等大案,贫道自然不会纵容包庇。但若有人,非要栽赃陷害贫道的徒儿,我却也不会将他放过。”
仇江平道:“物证人证俱在……”
烂柯老道道:“所谓物证,就是这份杵作尸检后的结词?你说乱棋山上,死的那些人,乃是带着剑气的指伤,又带有冰冻之气。呵呵,你且带贫道去看看那些尸体,是真是假,贫道一看便知。”
仇江平面无表情:“那些弟兄死去已有多日,此时早就火化。”
门口众人立时哄然。烂柯老道冷笑道:“火化?我西蜀何时有这般风俗?”
仇江平道:“那些弟兄,大多不是本郡人,死后总要将他们送归故里,是以火化后,装于骨灰盒中,送归千里之外的故里,亦是为了方便。”
烂柯老道冷笑道:“千里运尸这等事,又不是今日才有。行僵门、巫教等可都有接这份生意,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哪有不经过这些死者家人同意,就随便将他们尸体火化之理?你们六扇门就是这等作风?还是你们生怕有人去检查死者?”外头众人尽皆吵嚷起来,便连施禹骏,也不由得往仇江平睇了一眼,皱紧眉头。
不是他们信不过六扇门,实在是六扇门诬良为盗的行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仇江平面无表情,竟是不再分辩。反正尸体既已火化,不管外人如何质疑,这份结词就是无法质疑的证据。
施禹骏却道:“即便这结词,作为证据略有不足,但昨夜有人亲眼见到,师皓与掳掠孩童的歹徒混在一起,还试图杀人灭口,人证确凿。”
袁甲叫道:“没错,我昨晚亲眼目睹,我甚至还被他所伤,勉强逃命。”
外头却又响起尖利的少女声音:“这不可能。”
门口众人分开,只见一名少女飘了进来。这少女穿的是桃红色的云纹道裙,清秀漂亮,腰系宝剑。
施禹骏道:“这位姑娘是……”
那少女朝堂上作揖道:“小女子乃是明昆院杜月皎,这几日里,师皓都与小女子在一起,小女子可以作证,他绝未参与掳劫孩童之事。”
仇江平道:“杜姑娘,上次在侯府时,你可并不认得他。”
杜月皎尖刻的道:“你不是总捕头么?怎的就这智商?侯府相遇之前,当然是不认得,侯府里都相遇了,这不就认得了?”
她本性刻薄,牙尖嘴利的一说,使得众人尽皆笑了起来。
仇江平被这一句话,刺得脸色又红又白,怒道:“那个时候,你对这小子可没有好脸色。”
杜月皎哼了一声:“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是师伯在外头收下的弟子,凭什么要给他好脸色?回到观中,得知他乃是同门师兄,既是同道中人,我何必再给他坏脸色?
“更要因为先前对他不好的事,向他赔罪!”
袁甲叫道:“就算你这几天与他在一起,我昨晚遇到此贼时,乃是夜里。他夜里悄悄离开……”
杜月皎道:“不可能的!”
仇江平道:“这又是为何?”
杜月皎抿了抿嘴儿:“我们昨晚也在一起。”
袁甲道:“那个时候可是三更半夜。”
杜月皎道:“我们三更半夜也在一起。”
仇江平道:“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
杜月皎道:“就我们两个人,当时在荒郊野外,并没有其他人。”
仇江平道:“他也可能是趁杜姑娘你睡着……”
杜月皎道:“我们也没有睡。”
仇江平皱眉道:“你们两个人,三更半夜,在荒郊野外,你们在做什么?”
只见少女脸蛋憋红,忽的脚一跺,羞道:“要你管?”
外头众人哄然大笑,有人叫道:“孤男寡女,三更半夜,还是没人的荒郊野外,也不睡觉,你说他们在做什么?”
笑声愈发的响亮了,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又有人笑道:“他们在打野……那啥呗!”
施禹骏拿着惊堂木乱拍:“肃静!肃静!”却是怎么也静不下来。
仇江平一时哑口无言。
施禹骏皱紧眉头,瞪了仇江平一眼,眼看着外头一片喧闹,难以平息,却将师爷唤了过来,低声问道:“你看这案子,如何处理。”
师爷凑过去,道:“老爷,我看六扇门的这些什么人证物证,也不是那么可信。这师皓有救县主之功,小翰山城怎么说,也算一方地主,他又跟崇仙门扯上关系,就凭这点证据……”
施禹骏自是知晓,六扇门这一趟,多半又是在栽赃陷害。
只是过往这样做,被栽赃的多是无力自保的弱者,即便苦主如何喊冤叫屈,也没有用。
不客气的说,这青年如果只是小翰山城的少城主,那冤枉了也就冤枉了,问题都不是太大。
现在一下子扯到崇仙门来,他却不想去跟这样的武林大派作对。
于是,惊堂木一拍:“此案人证物证,暂且不清。来啊,将嫌犯放了,日后若有新证,再行定夺。”
自有衙役上前为师皓松枷。仇江平急道:“大人……”
施禹骏看他一眼:“此案已结,莫要再谈。”他虽不知本地六扇门,与这青年有何私仇,却也不愿意莫名其妙的,扯入内头。
仇江平无奈,只得拱手退下。
——
师皓随着烂柯道人到了外头,拱手道:“多谢前辈援手之情。”
烂柯道人拂着短须笑道:“莫要谢我,听我侄女儿说,若非有你,将她从魔道凶徒手中救出,她恐怕已遭遇不幸。你救了我侄女儿,我帮了你,也是应该的。”
却原来,这烂柯道人亦是姓杜,在崇仙门中,乃是杜月皎的师伯,在血亲上,其实亦是她的亲伯父。
杜月皎看着师皓,低声道:“你昨晚本就与我在一起,为什么不在堂上说出来,让我帮你作证?”
师皓道:“这个……”
杜月皎看他一眼,心肠一软,小声道:“你这人啊!”却不知是想到哪里去了。
说话间,却见仇江平踏步而来。师皓冷笑一声,反往仇江平迎去。
仇江平目光炯炯,却是堆起笑容:“原来师公子乃是崇仙门烂柯真人之高足,当真是失敬、失敬!”
师皓淡淡笑道:“总捕头客气了!”
仇江平盯着他:“今日之事,乃是一场误会。还请师公子莫要放在心上,若是你我双方能够冰释前嫌,日后公子但有用我六扇门之处,必然倾囊相助。”
师皓微笑道:“好说!好说!”
双方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仇江平转身离去。
师皓重新回到烂柯道人与杜月皎身边。
杜月皎蹙起眉头,疑惑道:“六扇门不去抓那些真正的恶徒,也就罢了,为什么要来抓你?”
师皓冷笑一声:“那个叫做袁甲的捕快,就是我昨天在深山里,遇到的那个神通者。”
杜月皎色变:“但是那神通者,与掳劫、贩卖孩童的那些贼子却是一伙的!难道说……”